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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蔡永清覺得李鼎很在行;笑著拍拍他的肩說:「老弟,你不是拿兩三萬銀子給戲班子,置一副衣箱、砌末,只為唱一齣戲的紈袴了。」

  這話說得李鼎臉一紅;當然也感到安慰,知道計已生效。再想一想,不能不佩服四姨娘,莫道她的想法不切實際,其實還真管用。

  「過去坐吧!」蔡永清站起來,「冷落了那面也不好。」

  東面桌上,下酒的冷葷碟子早已擺好;等賓主三人一坐下來,楊立升親自燙了酒來伺候。飲過一巡。蔡永清開口談正事了。

  「王將軍,」他說:「事情決定了;有幾件小事,我要跟你商量。」

  「那裏,那裏!請說。」

  「公事公辦,行不得一點私;不過,也不必過分。這話是不是呢?」

  「是啊!只要能方便,公事上能交代得過去,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好!」蔡永清視線由首席轉到主人;再轉回王副將,「咱們就此刻把公私責任劃一劃清楚。第一,我們這位老弟名下的東西,趁早讓他拿走,以清眉目。」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等王副將答話。

  王副將心裏在想,蔡永清跟李鼎剛才說了半天的私話,自然是談妥當了;但對自己一無表示,豈可貿然相許?想了一下答說:「這是應該的。不過那些屬於哪個的名下,似乎不容易分得清。」

  「我自有分得清的法子;回頭跟王將軍一說就明白了。」

  「那好!」王副將會意,「只要有法子分得清,自無不可。」

  「其次,誤列入冊的人,應該剔除——」

  「有誤列的人嗎?」王副將打斷他的話問;顯得很訝異地。

  「有!」李鼎很機警,想多剔除幾個人,所以搶在蔡永清前面說:「還不止一個。」

  正談到此處,只見有個差役,手持一個極大的信封,直到筵前;向蔡永清說道:「撫台衙門專人送來給大老爺的信;人還在外面等著。」

  蔡永清看信封有「密啟」的字樣,便先不拆信;起身說道:「讓來人等一等。」

  一面說,一面已走到中間臨時所設的公案後面,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移過燭台,拆信細看。看完,招招手將李鼎找了來有話說。

  「尊大人今晚上不能回府了。」

  李鼎頓時變色,「蔡大哥,」他的聲音已經發抖了,「是被扣了,還是怎麼著?」

  「也不能說是被扣。新任織造已經到了,明天由尊大人跟新任辦了交代,才能回府。」蔡永清又說,「老弟,你把心定下來;事情是有點麻煩,有什麼事,你儘今天這一夜都要辦好。」

  意在言外,到得明天就絲毫動彈不得了。李鼎心亂如麻;只有這麼說道:「一切都要請蔡大哥幫忙。」

  「我能幫你忙的,也就是今天這一夜。你說吧,我能怎麼幫你忙?」

  「我不知道!方寸已亂;一切請蔡大哥指點。」

  蔡永清想了一下說:「我能幫你的最大的一個忙,只有明天一早,先把你的東西封起來。」

  「這,這——」

  「你自己去想一想好了。」蔡永清極平靜地,「別急!聽我的話,把心定下來。」

  李鼎細想一想恍然大悟,蔡永清把他的東西加上封條,便可原樣移去,不必檢查;換句話說,若有挾帶,便可安然過關。

  於是他拱拱手說:「多謝蔡大哥,果然是幫了我的大忙。」

  「你明白就好。」蔡永清呶一呶嘴,輕輕說道:「那面亦以早早安撫為妙。」

  「是!回頭就辦。」李鼎又說,「剛才請通融的那兩件事,也請蔡大哥給句確實的話,我好向四庶母有個交代。」

  「是冊子上要剔除兩個人?」

  「是的。」

  「這可以商量。不過不能馬上就放人。」蔡永清看了看信說,「跟老弟實說了吧,有人告了密;說府上最近遣走的下人,為內眷寄頓財物,要搜查了再說。倘無其事,剔除一兩個自無大礙;不然,老弟得為我肩上的干係想一想。」

  這一下,李鼎也明白了;原來四姨娘與錦葵之間還有這麼一重秘密在內。看來再求亦不會有結果,倒不如放大方些。

  「既然如此,就照蔡大哥的意思好了。」

  「我也是事非得已。」蔡永清又說,「我實在也不願牽累無辜;不過,今天我還可以作三分主,有句忠言奉告,凡可以不必牽涉在這件案子裏的,不妨就趁今夜都打發去吧!」

  「是!」李鼎老實說道:「蔡大哥,我經此打擊,腦筋已經冥頑不靈;所謂『可以不必牽涉在這件案子裏的』,究竟是那些人,索性請蔡大哥明白見示。」

  「凡冊子裏沒有名字的,自都不必牽涉在裏面。」蔡永清在一堆案卷宗裏,找出一本名冊說道:「你倒不妨仔細看一看!」

  這本名冊只有薄薄兩頁,所刊的都是李煦直系的眷屬;李鼎一面看,一面想;將中門以內的親屬都想到,只得一個人不在名冊之內。

  「有個小女孩,是我堂兄的遺孤;不在案內。」

  「好!馬上送走。」

  「那女孩只得八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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