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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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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二嫂點點頭,凝神靜思了好一會,滿有把握地說:「好!交給我!」 李果這時正挾了一筷蘿蔔絲在吃,入口才知道滋味不同,「怪不得有魚味而不見魚!原來魚肉已切成絲,混在蘿蔔絲裏面了。」他卻又奇怪,「何以一根刺都沒有?」 「都是魚肚子上的肉,」李鼎辨味更精,「自然沒有刺了。」 「怪道!那得多少條魚來做這碗湯?」 「不多!」朱二嫂答說:「七條。」 李果覺得此時此地,享用未免太過。但如發這樣的感慨,即是大殺風景。因而換了個說法:「不想殘年逆旅,居然得享此口福!」 「豈僅口福?還有艷福。」 聽李鼎這一說,朱二嫂裝作不解,說一句:「我去燙酒。」起身便走。 「好好地說說話,不也很好!」李果埋怨著:「何必說得她坐不住!」 李鼎正要答話,聽得窗外有人聲,便側耳細聽;是朱二嫂在說:「明天那裏有空?不但明天沒有,後天也不空。他要吃我的菜,最快也得大後天。」 「上次不是答應他的嗎?」是朱五娘的聲音,「說是早一天通知就行了。」 「誰知道有客人呢!」朱二嫂緊接著說:「娘,你就隨便找個說法敷衍他好了。反正明天、後天都不行。」 「好吧!」 聽得出來,朱五娘是無可奈何的聲音。李鼎輕聲問道:「聽見了沒有?」 李果微笑不答;好久才說了句:「大概我今晚上是非醉不可了。」 「可別爛醉如泥!」李鼎提醒他說:「辜負了良宵。」 *** 恰如李鼎所預計的安排,以李果沉醉為辭,就在他們小酌的客座中,臨時搭了一張舖,供客留宿。李鼎帶著兩個小廝,挑燈而歸,約定第二天午前再來。 回到客棧,他還有件大事要辦,燈下修書,將忽得張五意外之助的經過,扼要稟告老父;接著提出兩個提議,亦是請求,一是對張五該致送一筆程儀,為數多則一千,少亦不能少過六百兩銀子;再是請四姨娘打點四色禮物,以便謁見張家祖老太太。同時說明,行期已定,程儀與禮物應即速交來人帶回。 寫完信,已是五更時分;隨即喚醒家人,趕回蘇州。辦了這件大事,方始上床;睡不到兩個時辰,便即起身,又到了朱家。 由於好奇心的驅使,他從一進門開始,便注意著李果的表情,彷彿能從他臉上看出一幅秘戲圖似地,那種眼光與神態顯得極其詭秘。可是他失望了,李果的神色一如平時,找不出絲毫異樣。 或許能從朱二嫂臉上看出什麼來;可是也失望了!朱二嫂一直在廚房裏不露面,據說是正為製路菜忙得不可開交。 好不容易找到沒有第三者在的機會,他忍不住問:「怎麼樣?成就了好事了吧?」 「沒有!」 「沒有?」李鼎這時候才真的失望了,「怎麼回事?她不肯?」 「根本沒有來!說不上話,那談得到肯不肯?」 「那,」李鼎問道:「你怎麼不去找她?」 「怎麼找法?」 「她不是有扇向外開的房門?後面走廊上又沒有人;你只要走到她窗外,她就知道了。」 「我倒沒有想到這一點。」 「嗐!」李鼎大不以為然:「老世叔,原來你在這上頭是大外行!」 李果不承認,也不否認;笑笑不答。 「今晚上還有機會——」 「我看不行了。」李果打斷他的話說:「莫非再裝醉?」 「那也未嘗不可。」 一語未畢,窗外出現人影;李果急忙搖搖手,親自去打門簾,門外正是朱二嫂;亂頭粗服,反倒別有風韻。 「大爺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一會兒了。」 「今兒可沒有什麼東西吃。只有一個什錦火鍋。」 「你的什錦火鍋我吃過,儘夠了。」李鼎的話題突然一轉,「朱二嫂,昨晚上我託你照料李師爺,你是答應了我的。」 「是啊!」朱二嫂答說:「我是等李師爺上了床才走的。」 「你這一走走壞了!害得李師爺眼睜睜一夜沒有睡。你不是照料他,你是害他。」 說得太露骨了,朱二嫂既不能解釋,也不能承認,只紅著臉說:「大爺真會說笑話。」 「笑話,笑話!」李果怕她受窘,打著哈哈說:「你別聽他的。火鍋如果好了,就開飯吧!」 「我原是來問什麼時候開飯。不知道張五爺來不來?」 「對了,」李鼎說道:「不如寫個字邀一邀看!」 於是李鼎提筆寫了一個短簡,派人專送。不道張五也正派人送了信來,說是李鼎在無錫的幾個世交,聽說他來了,都想見面談談,所以張五決定作東小敘;時間是「即夕」;地點在他家的別墅「惠園」──顧名思義便知在惠泉山。 「看來他午間是不會來了。」李鼎說道:「不必等他;我們吃我們的。」 開出飯來,一個豐盛無比的火鍋,另外四個冷葷碟子。李果宿酲猶在,胃納不佳;李鼎卻是健啖豪飲,意興極好。一面吃、一面談,少不得又談到朱二嫂。 「宋朝都用廚娘,不知道什麼時候興的規矩,用廚子。」李鼎忽發感慨:「以前我倒沒有想到,應該用朱二嫂去管我家的小廚房;此刻想到,已力有未逮了。」 「就以前想到了,恐怕也沒有用;她不會肯到蘇州去的。」 「為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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