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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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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曹寧撥了火盆,添了炭;又檢點了茶水、預備了乾點心,一切妥貼,方始輕輕帶上房門,回自己屋裏。 李鼎獨坐無聊,找了副牙牌在燈下「通五關」,一面玩牌,一面在想震二奶奶的神態語言;由她所教的那番假話看來,顯然的,她也很怕引起流言,所以要想法子避嫌疑,既然如此,豈可深夜在她臥室中飲酒宵夜? 這一點,震二奶奶自己當然已經想到了,而竟無顧忌;這跟白天飾詞避嫌疑的態度,成了矛盾,又是甚麼道理? 不解之事太多,一個一個一遍遍地想;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突然聽得窗外有人在喊:「鼎大爺,鼎大爺,睡了沒有?」 李鼎定定神才想起是錦兒的聲音,隨即答說:「沒有睡!」 「老太太請!」錦兒的聲音不低,「就走吧!」 等他開了門出去,只見曹寧披著老羊皮襖,亦正自後面走了來;李鼎尚未開口,他已經在問了。 「是老太太請鼎大爺?」 「是啊!」錦兒神色自若地說:「只怕有緊要的事商量。」 李鼎亦不知道她的話是真是假;順口問道:「是甚麼事?」 「鼎大爺去了就知道了。」錦兒又說:「今兒晚上風大;可多穿一件。」 「好!你等一等。」李鼎又說:「要不,你進屋子來坐一坐!」 「不囉!老太太等著,鼎大爺快一點兒吧!」 李鼎答應著,將一件獺皮領子的「一裹圓」,披在身上,只見曹寧已經穿好了皮襖問道:「我跟鼎大爺等門。」 「不用了!」李鼎答說:「既然是有要緊事商量,回來得不會早;你把角門掩上就是。」 「寧大叔!」錦兒接口:「請你把火盆滅了吧!火燭得小心。」 「那,鼎大爺回來了怎麼辦?這個天沒有火盆還行。」 「不要緊!」錦兒從容自如地,「送鼎大爺回來的時候,帶兩個燒紅的炭結,續上炭,不又是一盆火了。」 「說得也是!鼎大爺請吧!」 錦兒是帶了一個小丫頭來的,兩盞白紗燈,一前一後,高高舉起,夾護著李鼎,穿長廊,繞曲檻,大家都未說話。 直到進了一道垂花門,錦兒方始喊道:「小蓮,你到廚房去等我。」 小蓮是走在前面,提著燈往小廚房而去,錦兒便移到前面,卻又不走,直到小蓮的人影光暈俱皆消失,方始開口。 「二奶奶在等著呢?」她的聲音很低。 「喔!」李鼎無端一陣興奮,兩頰的皮肉不受控制,震得牙床格格作響。 「怎麼?冷?」錦兒問說。 「不!走吧。」 一走走到叉路口,錦兒突然將李鼎一擠擠到牆邊;接著「噗」地一口,將紗燈吹滅,李鼎大為困惑,不知她何以有此動作,正想動問,已讓錦兒搶在前面發出聲音。 「夏雨,」她一面喊,一面奔了上去,「我的燈滅了。你上那裏去?送我一段路。」 「我從震二奶奶那裏來,正要回去。」 「好吧!我們一起走;順便把給老太太送點心的兩個盤子取回來。」錦兒接著又問:「我們奶奶屋裏還有誰在?」 「沒有人。震二奶奶直打呵欠;等你一回去,大概就得關門上床,這個天氣一個人睡——」下面的話,李鼎就聽不到了。 李鼎暗叫一聲「好險!」由衷地佩服錦兒的機智;能將這樣一個一指頭便可戳穿真相的窘迫局面輕易地應付了過去! 如今呢?他手扶著冰冷的牆壁在想,懸崖勒馬,尚未為晚,如果轉身而回,震二奶奶亦不致會見怪;因為錦兒會說明經過,有這樣一個意外波折,以致不敢赴約,是情理中事。 但這個念頭旋起旋滅,始終升不上去;他真希望再有像夏雨這樣一個丫頭,持著燈過來,逼得他非轉身回去。無奈沒有;只聽得隱隱風送過來的聲音:「寒冬──臘月;火燭──小心!」接著,梆子作響,伴以鑼聲,二更天了。 怎麼辦?李鼎在心中自問,不免焦急。而就在此時,發現有亮光來自身後;這就毫無考慮的餘地了,沿壁疾步,向右一轉,進了震二奶奶的院子才鬆口氣。 「鼎大爺!」是如意的聲音;她從黑頭裏迎上來問道:「錦兒呢?」 「她到老太太那裏去了。」李鼎不願多說;只問:「二奶奶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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