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紅樓夢斷②茂陵秋 | 上頁 下頁 | |
三〇 | |
|
|
李果難免失望,不由得就說:「原以為樹公在往來要津,必有更詳細的消息。」 「也許消息已經有了,只是沒有去打聽。」莽鵠立向外高聲一喊,將聽差喚來說道:「你拿我的名片,叫人到『急遞鋪』跟管驛馬的人說,有京裡來的公差,不管屬於那個衙門,只要是十一月十四離京的;都帶了來,我有話問。」 「是!」 「慢著!」莽鵠立又說:「你在門上守著,『急遞鋪』有差人送來,好好管他的茶飯;一面趕緊來報。」 等聽差一走,李果已想好了幾句話要問:「樹公,你看雍親王得位這一層,有幾分可信?」 「很難說。恂郡王會繼承大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過,皇上特派雍親王祀天,似乎又有深意。」 李果不作聲。他原先的想法動搖了;原以為雍親王如果得位,必是不由正道而奪得的,如今既有南郊代祀之命;而十一月十三又還在齋所齋戒之中,雍親王根本不在暢春園,何能參預奪位之爭?看起來似乎是皇帝變了主意了。 「客山兄」,莽鵠立問:「你見過雍親王沒有?」 「他隨駕南巡的時候,見過一次;不過遙瞻,認不真切,而且時隔多年,形象也模糊了。」 莽鵠立點一點頭,「等我想一想。」他思索了一會。矍然說道:「我想起來了。」 李果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只靜靜地看著;只見他喚來聽差,將重迭著的畫箱挪開,在最底下的一隻箱子中取出來一個軟裱的手卷;然後示意聽差離去,方將手卷展開。 「客山兄,也許這就是禦容了!」 李果這才明白,是讓他看雍親王的畫像。畫是絹本,上方題七個篆字:「破塵居士行樂圖」;畫中立像,作宋人服飾,手拈一串念珠。戴的是一頂浩然巾,鬢間所露的頭髮,與眾不同,李果不由得定睛細看。 「雍親王是鬈髮?」 「不錯!」莽鵠立答說,「天生的鬈髮。」 於是李果目光注視在面貌上,眼小、眉細、一張瘦削的臉,配上薄嘴唇與長、小而扁的鼻子,與兩撇自唇角下垂的八字鬍子,令人有一種難以親近的感覺。 「這是樹公的手筆?」 「是的。」莽鵠立說:「四年前畫的。我替好幾位阿哥畫過像;唯獨這一張最費經營。」 「喔!」李果率直請求:「乞道其故。」 「你總看得出來!」莽鵠立放低了聲音說:「這是陰險一路的相貌,只要對他的眼神跟一條鼻子有了把握,本不難著筆;但那一來,我就一定得罪了雍親王。」 「是!」李果試探著問:「是說,讓人一望而之是個極陰險的人?」 「對了!他那雙眼是三角眼;豈是王者相?但畫的不像也不行;煞費經營者在此。」 「那麼,這張相,他自己滿意不滿意呢?」 「還好!」 「破塵居士是雍親王的別號?」 「是的。」莽鵠立說:「看這個別號,再看這串念珠,你就知道他所好的是什麼!」 「好佛?」 「對。」 「這不是跟皇上有點格格不入了嗎?」 「皇上海量淵宏,信佛也好,通道也好,信耶穌教也好,只要不悖倫常大道,概不干涉。」 「這樣說,雍親王跟那些西洋教士並無往來?」 「不錯!」莽鵠立說:「雍親王最恨西洋教士。」 「聽說九阿哥通西洋文字;雍親王跟他自然不和?」 「何消說得!不過,雍親王最忌最恨的是這一位。」莽鵠立伸出姆指與食指,做了個「八」的手勢。 就這一個手勢,使得李果憂心忡忡了。李煦一向倚「八貝勒」胤禩為奧援;果然是雍親王做了皇帝,對接近胤禩的人,自然不會有好感。而以他的氣量之狹,倘無好感,必然不容;李煦危乎殆哉了。 再往深一層去想,如果他是真心愛護幼弟恂郡王;那麼推屋烏之愛,豈有最恨全力支持恂郡王的八貝勒之理?然則最忌最恨的緣故,正就是因為八貝勒擁護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同母幼弟! 情勢很明顯了!李果在心裡想,京中緊閉九城,束甲相攻,定是雍親王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居然勾結了隆科多,奪得皇位;而八貝勒、至少還有誠親王與「九貝子」胤禟,正合在一起,反對雍親王「篡位」。 就這樣談到夜深人倦,急遞鋪中始終沒有消息,只好罷飲歸寢;卻以心中有事,輾轉反側,一夜不能安枕。 睡到近午方醒,主人家的聽差已伺候多時;等他漱洗剛畢,只見莽鵠立腳步匆匆,一進門便說:「客山兄,有消息了!」 「喔!」李果先仔細看一看他的臉色,卻有些深沉莫測得模樣,便即刻問道:「如何?」 「果如所言。」 李果的心往下一沉,但還希望能證明這一消息並非完全確實,所以請問來源。 「是浙江駐京的提塘官,有緊要折件送回杭州,路過這裡,親口告訴我的。」莽鵠立又說:「他是十一月十五出京的,大事已經定了。」 「喔!」李果有無數疑問,不知先說那一句。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