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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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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紅一楞,不知所答;想了一下答道:「地保大爺,你知道的,我吃這碗飯,熟客很多。不過,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問這句話?」 「恐怕要找保——」 「什麼?」妙紅急急問說:「地保大爺,你不是說,問完話就讓我走,怎麼還要交保。」 「不保你的人。」 「那麼保什麼呢?」 這地保對「余頭」玩的把戲,還不甚瞭解;覺得有些有出入的話,還是保留為妙,所以含含糊糊地答一聲:「也許不要,回頭再說。總而言之,沒事!」 「那裏會沒事?」妙紅愁眉苦臉地說:「剛才抄去的箱子,有一隻是我的;當賊贓沒到官裏,真正天大的冤枉。」 話還沒有說完,她突然覺得眼前一亮;趕緊定睛細看,沒有弄錯,是溫世隆帶了個小廝正走了進來。 「溫二爺,溫二爺!」她離座大喊。 「你來了!」溫世隆走過來平靜地看看地保問妙紅:「這位是?」 「我們那裏的地保大爺王老實。」妙紅辨出溫世隆「你來了」那短短三字的味道,忍不住張口就問:「溫二爺,蘭桂姐吃官司的事,你知道了?」 「我也剛聽說。」 「不知道為什麼要把我帶來問話。還有,從蘭桂姐那裏抄去的——」 「你不要管她。」溫世隆很快地打斷了她的話,「不管打什麼官司,說老實話總不錯!」說完,他轉身要走了。 「慢慢!溫二爺,還有件事。」妙紅伸手拉住他說:「回頭恐怕要找熟人做個保,請溫二爺幫我的忙。」 「這是誰跟你說的?」 「喏,這位地保大爺。」 「喔,」溫世隆轉臉問地保:「請問,老兄怎麼知道她要交保?」 「是余頭手下的人告訴我的,說妙紅姑娘來了,只要問兩句話,就可以飭回。不過要備個保在那裏。」 「是人保,還是舖保?」 「沒有說。」 「沒有說,就只要人保。我來找!」溫世隆回身跟他的小廝說:「阿利,你跟著王地保;有事你到小腳張那裏來找我。」 等溫世隆一走,隨即又來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差役,姓田;女的是個中年婦人,生一雙銳利得令人生畏的眼睛。地保急忙起身招呼;管她叫「姚二娘」。 妙紅知道,這必是官媒,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叫一聲:「姚二娘請坐!」隨手又遞了一杯茶過來。 「多謝,多謝!」姚二娘拉著她的手稱讚:「真正標緻人才。」 話很客氣,那雙眼睛卻肆無忌憚地將她從頭看到底;妙紅不免心慌,把個頭低了下去,心裏思量,何用搬個官媒出來,莫非其中另有花樣? 這是她過慮,傳喚婦女,照例要用官媒照料;姚二娘是特意來獻殷勤的,「姑娘,」她說:「馬上要傳你去問了。你們鴇兒娘的這件案子很重;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我那裏知道?」妙紅亂搖著雙手說:「我做夢都沒有想到,蘭桂姐會是強盜的窩家!」 「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知道不要緊;不過『一字入公門,九牛拔不轉』,回頭你的口供要當心,說錯不得一句。不然,證人變成被告,可有苦頭吃了。」 「是的,是的。」妙紅又上了心事,「不知道會問我什麼話?要怎麼說才不錯?」 「只要心定下來,話就不會說錯。妙姑娘,我教你一個秘訣:不問不開口,話要說得少。一句話可以說盡的,千萬不要用兩句。」 「嗯,嗯!」妙紅有些領悟了,「我只顧我自己,該說什麼說什麼。」 「對!不過到了裏頭,心裏會慌,神智就不清楚了。你不要怕,有我在你旁邊壯你的膽,包你不吃虧。」 「是的。多謝姚二娘。」妙紅著實感謝;對她那雙眼睛,也不覺得可怕了。 「俗語說的:公門裏面好修行。我婆婆常跟我說:你待人家十分,人家不會還你八分。不要當人家傻瓜,人家是懂好歹的。」一面說,一面眼角不斷瞟到妙紅手上。 妙紅恍然大悟,「你老人家的話一點不錯!一個不懂好歹,不變了畜生?」說著,取下指上的一隻藍寶石戒指,拉過姚二娘的手來,將戒指套入她手指。 「不要,不要!」姚二娘直待戒指套好了,才裝腔作勢地辭謝。 「小意思!」妙紅捏住她那隻去勒戒指的手,「你老人家不賞臉,就是看我不起。」 姚二娘還待謙讓,故意裝作不見的地保王老實卻忍不住發話,「好了,好了,姚二娘!」他說:「自己人,用不著再說客氣話。」 「王大哥這麼說,我就老實了。」姚二娘緊接著說:「老田,我看就過去吧,這樣熱的天,早早完了事,他們兩位好回去。」 「不忙!」姓田的差役說:「這裏風涼,坐一會再走也不遲。」 話風似乎不妙,地保王老實轉臉去看妙紅時,恰好碰上姚二娘拋過來的眼色,心裏越發雪亮。妙紅當然也能意會,所以等地保一站起來,立即跟了過去。 「到了廟裏不能揀菩薩燒香。」他輕聲說道:「男的也要打發。」 「不是給過『草鞋錢』了嗎?」 「那是上門的時候;不算數。」地保又說:「這回給了,下回還要給。總而言之,『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碰上了,只有認倒霉。」 妙紅無奈,只好問說:「要多少呢?我又沒有帶錢。」 「沒有帶錢倒不要緊,只要說定了就行了。我看,起碼得送二兩銀子。」 「二兩就二兩!」妙紅嘆口氣,「最好一輩子不要進衙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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