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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高陽 > 茂陵秋 | 上頁 下頁
一三


  「佛四爺,你先歇一會。」邱姐急忙接口,「姑娘都在洗澡、梳頭;快來了。」

  「先挑定了也好。」李鼎問道:「這屋子是誰的?」

  最大的屋子,照例歸最紅的姑娘住;不過邱姐手下最紅的一個姑娘,為徽州巨賈邀到黃山避暑去了。

  所以只能報出名來,跟李鼎斟酌了好一會,為佛林與巴顏阿選定了兩個姑娘。

  不一會,門簾啟處,出現了一個嬌小玲瓏的麗人,進門先笑,笑得極甜;李鼎便先指點:「竹香,這位就是佛四爺。」

  竹香叫應了;又請教巴顏阿的姓氏。言語不通;仍須李鼎傳譯。幸好,為巴顏阿挑定的湘琴也來了;此人貌僅中姿而氣度甚好,會說京白。

  「三位爺,」邱姐來延客,「開席了!請這面坐。」

  走過去一看,是一桌盛饌;佛林便不以為然,「老弟台,你又何必這麼客氣,」他說:「蹧蹋糧食還其次;人少菜多,吃著也不香。」

  「那就再邀幾位客來。可是,」李鼎躊躇著說:「邀誰呢?」

  「有,有!」邱姐一迭連聲地;接著便報了幾個名字,供李鼎選擇。

  原來風月場中,專有些每日必到的「篾片」;鑒貌辨色能言善道,專門為有錢的大爺助興湊趣。「鑲邊」白吃以外,有時還可以撈摸幾文;如果運氣好,有闊客要置產買古董,從中奔走說合,一筆中人錢,足夠一年澆裹。遇到乍入花叢,目迷五色的鄉下土財主;設局詐騙,坑得人傾家蕩產,亦是常有之事。

  五、六年前,李鼎便是這批篾片心目中天字第一號的「大少爺」;如今雖非昔比,但邱姐提起來的人,大都熟識,而且幾乎無一不曾受過他的好處,請來作陪,一定會把場面繃得熱鬧有趣。於是隨意點了四個,由邱姐派人分頭去請。

  這些篾片,向來揮之不一定去;招之立刻就來。一個個衣飾華麗,言語便給;禮數之周到自不在話下。寒暄既畢。入席坐定;第一件事自然是叫局。

  「寫局票」照例是篾片的差使;坐在李鼎旁邊,最年輕的小魏,執筆在手,先問主人:「鼎大爺招呼誰?」

  「好久沒有來了,不知道找誰好?」

  「那,我來薦賢。」小魏說道:「李小寶家翠文,大將之才,一定中你的法眼。」說完,自作主張寫了局票。

  其餘諸人,不必小魏詢問,各人自己說了名字。局票剛剛發出,來了個不速之客;一進門便說:「鼎大爺,總算讓我見到了!」

  此人形容醜怪,生了一臉的白癜瘋,姓胡,外號叫做「花面狐」,是李鼎以前的風月謀士,而為李煦所深惡痛絕,不准登門。所以他一進門才有那樣的話。

  李鼎跟他也有三年未見了;一見了面陡然想起一件事,便即說道:「來,來!坐下來,我正有事找你。」

  「花面狐」頗有自知之明;一臉醜相為生客所看不慣,所以堅辭不肯就座。只說:「鼎大爺如果有事,就請吩咐,我遵命行事就是。」

  李鼎想了一下說:「這樣,你先坐下來;等我敬一巡酒,盡了做主人的意思,咱們到那面談去。」

  於是「花面狐」在李鼎身邊的空位上坐下來,隨即很客氣地向佛、巴二人請教姓氏;等李鼎敬過酒,他也一一相敬,杯到口乾,面不改色。最後輪到主人,卻舉杯不飲,說一聲:「那面坐吧!」

  「好!」李鼎向佛林說道:「佛四爺,你的事,我託他。」

  佛林心照不宣,就席間拱拱手說:「拜託,拜託!」

  將「花面狐」引到一邊;李鼎開門見山地問:「妙紅的養母你熟不熟?」

  「鼎大爺是說蘭桂姐;怎麼不熟?熟啊!」

  「交情如何?」

  「交情有,不過,只好她講。」花面狐問道:「鼎大爺是什麼事,要我跟她去講交情?」

  「看樣子,你七八年前還可以跟她講講交情。」李鼎笑道:「如今是不行了!」

  七八年前花面狐還沒有這個不雅的外號時,也是個蘇州人說的「小白臉」,而且「小閒」的功夫高人一等;在十里山塘中,足供面首之選。所以李鼎作此調侃。

  「七八年前也不行!」花面狐摸著臉說:「不談這些了。鼎大爺只說什麼事吧!有些事不必講交情,也可以辦得通。」

  李鼎深深點頭,「言之有理!」他問:「妙紅的身價,你知道不知道?」

  「咦,鼎大爺,你幾時看中了妙紅;怎麼我不知道?」

  「不是我。你剛才沒有聽我跟佛四爺說;他的事,我託你。」

  「原來是佛四爺;那就更難了。」

  「怎麼呢?」

  「大概半年前,有個山西客人要替妙紅贖身;蘭桂姐說:別人五千;嫁到北方要加兩千。」

  「這又是何道理?」

  「她有她的歪理。她說,北方人脾氣不好;又怕妙紅水土不服,吃不慣麵食;過一兩年或是被攆了出來,或是下堂求去。到那時候,當然回蘇州來找她;她不能不作個預備。把那個『西客』氣得半死。」

  李鼎訝然,「世界上有這樣不通情理的人?」他說:「都說她厲害;看起來是胡鬧?」

  「她倒也不是『不通情理』,更不是『胡鬧』;是根本不願妙紅嫁到北方,所以故意那麼說法,好把『西客』氣走。」

  「喔,」李鼎越發詫異:「為什麼不願妙紅嫁到北方?」

  「其中大有奧妙。鼎大爺問到我,算是找對人了;別人真還不知道。」花面狐緊接著說:「我也是聽她酒後露真言,半猜半想才弄清楚,這個老騷貨存心不良;妙紅已經淴過一回浴了,她還想叫她淴一回。一到北方,鞭長莫及,鴿子放是放出去了,未見得飛出來就能飛回她手裏。」

  「有這樣的事!我已彷彿聽說過,妙紅嫁而復出,原來是『淴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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