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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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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慚愧!我還是初次聽說。」秦朱重指著杌子說,「酒保,我請你喝一鍾;你倒說說這花魁娘子與我聽。」 「實不相瞞,我要招呼買賣,沒工夫陪客人。」酒保轉臉望了一下,喜孜孜地說,「客人若捨得幾角酒請一個人;花魁娘子的全本都在他肚子裡。」 「好,好,你便請過來。」 酒保去引一個人來,姓張,年可四十,鮮紅極大的一個酒糟鼻子;外號就叫「張大鼻」。兩下請教姓氏,道聲「久仰」,便即舉杯相敬;談起花魁娘子王美娘的身世。 這王美娘與秦朱重一樣,也是汴梁人氏,遭遇相彷,她姓個僻姓莘;生父莘善,開一家糧食鋪,兼賣柴炭茶酒,油鹽醬醋,家道頗為殷實。美中不足,膝下無兒;他妻子直到四十歲上,才生了女兒,取名瑤琴;老蚌產珠,格外鍾愛,自不待言。 到得兩足歲開外,顯出這瑤琴大異常兒,面貌清秀非凡,稟性聰明絕頂,父母視如命根子一般,莘善雖是買賣人,卻賦性開闊,心想自己這女兒,是天賜奇材;不過玉不琢,不成器,放著偌大家財,何不用來培植瑤琴,造就出一個絕世佳人,豈不也是榮宗耀祖之事。 因此,從五歲便為瑤琴開蒙,請的是循循善誘的老師;七歲起始又請了琴師畫工,來教技藝。瑤琴慧心靈質,而且十分用功,到得十二歲已經會做詩、通聲韻、知六法,有了才女的名聲。王孫公子,聞名來求親的,不知凡幾?只是莘善不肯輕許;但說:「還小,還小,歇一兩年再談也不遲。」 那知大局日非,金兵猖獗,莘善夫婦不能不帶著女兒、倉皇逃難,中途有一隊潰卒沖下來;逃難的百姓,四散奔逃,莘善夫婦不知去向;瑤琴一見失去了父母,中心無主,不由得放聲大哭。 哭一陣、走一陣,沿路尋父覓母;只遇見一個近鄰姓卜名喬,便如見了親人一般,一把拉住問道:「卜大叔,可曾見我爹娘麼?」 這卜喬遊手好閒,不務正業,見此光景,自然而然地起了個不良的念頭,假意失驚地說:「不道你在這裡!你爹娘到處在尋你。道是見了你,千萬帶了你去;要重重謝我。你爹娘是往建康府去了;我送了你去。」 瑤琴千恩萬謝,滿心歡喜。卜喬又說,一路上須父女相稱;不然只道我收留迷失女子,關卡盤詰,諸多不便。瑤琴不疑有他,隨即改了稱呼。 到得建康府——江甯,聽說金國四太子金兀朮,正引兵渡江;又聞得康王即位杭州;改名臨安。於是又從建康府買舟,經京江、過蘇州、轉嘉禾、到杭州,卜喬身上已只剩得兩把銀子了。 投了一家小客店,卜喬以替瑤琴訪尋父母為名,逐日在煙花人家問詢;只說父母倆逃難到此,資斧盡絕;萬般無奈,只得賣女為生,有個王九媽正想收個養女,只是要「看貨還價」;便引了她到客店來看瑤琴。 這看是偷看。王九媽只在櫃房前閑眺;卜喬取四文錢著瑤琴去買兩個燒餅,經過櫃房;王九媽見了,自然中意。看完先走,等卜喬來議價。 議定財禮銀子五十兩,也寫了字據;卜喬便說:「九媽,這瑤琴是我親生女兒,事急賣她,自然不願。到了你這門戶人家,須是慢慢教導,心急不得。」 「不消囑咐!」王九媽答說,「我自有服她的手段。我備足了銀子在這裡等你;字據是寫好了的,你把人送來,帶了錢就走;以後是我的事。」 於是卜喬回到客店,對瑤琴說道:「連日尋訪,尚無消息,有人說你父母過江到山陰去了。幸好我遇見個至親王九媽,權且把你寄在他家;我過江到山陰,尋著你父母一起來領你。」 瑤琴到底只得十二歲,從未涉歷江湖,那知人心險惡,欣然應諾,跟著卜喬到了王九媽家,就此住了下來。 那王九媽聽卜喬說過,瑤琴年紀雖小,著實有些本事;略為試得一試,果不其然,心知是棵極大的搖錢樹,值得下個大大的本錢,因而將她安置在曲樓深處,叫栽縫來替她做衣服,終日好茶好飯供養;好言好語安慰,倒教瑤琴好生過意不去。 這樣住了半個月,猶不見卜喬回信,思想爹娘,不由得掛落兩行清淚。王九媽便問:「是何不順心?丫頭伺候得不周到,是不是?你告訴我,我來責罰她!」 「不是,不是!」瑤琴急忙分辯,「我是在想,卜大叔怎麼一去不回?」 「那個卜大叔?」 「便是那天引我到府上的那個卜大叔。」 「他說是你親爹,你怎麼又叫他卜大叔?」 「他那裡是我的親爹?他姓蔔,我姓莘。」瑤琴氣急得臉都紅了。 王九媽是早已看出事有蹊蹺,故意不問;這時便也假裝吃驚地說:「那有這樣的事?」 亂離之世,像這樣的事,何足為奇?瑤琴便把汴梁如何失散了爹娘,遇見卜喬,輾轉來到臨安的經過,細細說了一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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