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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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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非常簡單容易,只要將呢帽「掉包」,真可說是舉手之勞;但下手之前,必須具備兩個條件:第一、要確定日本人會來;因為跟蹤期間,曾發現有一次只有黃秋嶽一個人,日本人未到。倘或如此,黃秋岳戴回去的,應該是他原來的帽子;帽中無物,倒也罷了;如果夾著甚麼東西,一看已不翼而飛,自然知道出了問題,可能立即開溜。 其次是必須在黃秋嶽先到,而日本人未到之前下手。因為日本人先來,黃秋嶽後到,再加上行動人員,掛鉤上就會出現三頂同樣的呢帽,目標過於顯著,引人注目,亦是件很不妥的事。 好在那個日本人,也早在監視之下,知道了他的住處;並掌握了其它必要的資料,總在中午十一點半至十二點之間出發,坐一輛黑色別克汽車。所以行動之前,沿路派出「觀察員」,用電話傳通消息,確實控制了日本人的行動。 第一次沒有成功,因為黃秋嶽一到,日本人接踵而至,沒有時間來掉包。第二次差點出問題,帽子已經掉到手了,而日本人中途改變行程,不到國際聯誼社;幸虧行動人員還在,趕緊將黃秋嶽的帽子又掉了回去。 第三次成功了。這天中午黃秋嶽先到;行動人員在那日本人的汽車駛近國際聯誼社減速將停時,才根據守在門外的同僚的暗號,以極敏捷的手法,換走了黃秋嶽的帽子。 帽中果然有花樣在,帽檐內側作襯底的一道皮圈中,夾著一張紙,蠅頭細字寫著好幾條中央最新的決定,一條是國民黨中常會雖決議授權蔣委員長組織大本營,行使海陸空軍的最高統帥權,並統一指揮黨政;但蔣委員長為了尊重林主席的地位,決定以軍事委員會為抗戰最高統帥部;再一條是政府決定向國際聯盟提出報告,陳述日軍在「七七」、「八一三」開釁的經過,指出日本政府負全責;並要求國際聯盟對日本的侵略行動,加以干涉。此外還有軍政人員預備調動的情況之類。 黃秋嶽的筆跡是早就搜集了樣本,細加核對;完全相符。黃秋嶽的罪行,是確鑿無疑的了,但應該如何採取行動,卻大有研究的餘地。 當然,若說要依法逮捕,手到擒來,毫不費事;但如果他們授受雙方都不知道帽子已在暗中掉了包;那就不妨再來一次,進一層瞭解黃秋嶽到底知道了多少機密;出賣了多少機密?甚至,下一次不妨調日本人的帽子,看看對方對黃秋岳是何指示;想要些甚麼情報? 但討論到最後,還是認為以及早逮捕黃秋嶽為妥。因為日本人拿回那頂帽子,一看裡面空空如也;很可能會立即跟黃秋嶽聯絡,然後再進一步仔細檢查那頂帽子——雖說已經「做舊」,畢竟有許多特徵是瞞不過所有人的耳目的。等發覺呢帽已非原物,可以推想到,是怎麼回事?於是,黃秋嶽畏罪自殺;那一來,有多少情報已落入敵人手中,以及日本方面是用甚麼方法能夠打入中央政府最機密的部門,便都成謎了。 於是呈准最高當局,然後通知行政院,逮捕了黃秋嶽;由他的供詞中,知道他的兒子亦脫不得干係,一併逮捕。對於封鎖江陰水道的消息,他承認洩漏給敵人,自道寧作民族千古罪人;以救長江兩岸生靈。意思是二十幾條日本兵艦及兩千海軍陸戰隊,被封鎖在長江中下游,必不肯束手待擒,而作困獸之鬥,那時長江兩岸的百姓,就會大遭其殃。 這話當然不會有人相信,事實上在當時知道他說這話的人,也沒有幾個。因為整個過程都是極高的秘密;而保持秘密的最大原因,是怕影響民心士氣,同時會引起外交上的麻煩——日本駐華大使川越茂仍在南京;中國駐日大使許世英,本已提出辭呈;七七事變爆發,為了共赴國難,已打消辭意,趕回任所。中日兩國外交關係未斷,黃秋嶽事件如果一公開,等於替日本製造找麻煩的口實,自屬不智。 由於罪證確鑿,軍法審判的程式,很快地結束;父子雙雙伏法。熟悉黃秋嶽的人,無不嘆惜:「卿本佳人,奈何作賊!」他的詩、他的筆記,文彩義理,都是第一流的。 話雖如此,卻沒有一個人說政府不該判處黃秋嶽死刑,唯一的例外是梁鴻志——他做過段祺瑞「執政」時期的秘書長;「九一八」以後,蔣委員長派吳鼎昌迎段南下,借住陳調元在上海的住宅;也就是後來的極斯非而路七十六號為公館。政府每月致送生活費三萬元;段祺瑞用來分享舊部;梁鴻志亦有一份,月得千元。段祺瑞一死,梁鴻志每月的津貼亦就失去了;因而怨及政府,借少年故交黃秋岳之死,做了一首詩寄託牢騷;這首五言詩:「青山我獨往,白首君同歸;樂天哀天涯,相提並論?大多莫人妙。有人指出,要從」甘露之變「中去參詳,」甘露之變「是宰相王涯、我亦銜此悲。王涯位宰相,名盛禍亦隨;秘書非達官,何事而誅夷?」 何以將黃秋岳與唐文宗的宰相王涯,相提並論?大多莫名其妙。有人指出,要從「甘露之變」中去參詳,「甘露之變」是宰相王涯、李訓謀誅宦官;詐言在金吾廳後面的石榴樹上發現甘露。天降甘露是瑞征,史冊記載:天下升起則甘露降。因此,當權的宦官仇士良,引領皇帝,親臨觀賞。王涯、李訓本埋伏了甲士在那裡,打算盡殺宦官;不料事機不密;為仇士良所發覺,半途引駕回宮;說王涯、李訓謀反大逆,急召禁兵入宮,王涯、李訓皆被殺,並夷家族。梁鴻志的意思是,日本飛機在八月十五轟炸南京,目標在蔣委員長,決非黃秋岳的本意;猶如王涯本無弒帝之意一樣。至於「誅夷」的「夷」字,是指黃秋岳的兒子而言;梁鴻志可能不知道,黃秋岳的兒子的一條命,是送在他父親手裡。 但須磨知道,黃秋岳父子是由他送入鬼門關的,自不免內疚於心;所以這一次在中國縱貫南北的旅行,到處打聽黃家還有甚麼人?最後是在北平找到了黃秋岳的弟弟。 他對胞兄胞侄的不名譽之死,痛心異常,因此也恨極了日本人;對於須磨的登門造訪,拒而不納。須磨無奈,托人以資助印行黃秋岳的遺作為名,致贈了一筆鉅款;亦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須磨想了卻耿耿於懷的這樁心願,是徹底失敗了。 但在公務方面,須磨倒頗有收穫,找到了一些舊關係,為外務省建立了幾條情報路線,其中之一就是繆斌。 * * * 當一九四五年二月初,日皇召見重臣,聽取了近衛的率直陳奏,認為戰事必敗,愈早求和愈有利;否則陸軍內部的左傾思想抬頭,將形成可怕的威脅。近衛並且提出了一張「預備役」將官的名單,認為是收拾殘局的理想人選。 這張名單的第一名是宇垣一成。當近衛第一次內閣,在一九三八年夏天,為了想結束在中國的戰事而改組,接受多田駿與石原莞爾的意見,自台兒莊前線召回板垣征四郎,代替杉山元出任陸相時,宇垣一成亦代廣田弘毅而為外相。宇垣的複起,是出於三井財閥「大番頭」,近衛內閣的藏相池田成彬所推薦。統制派之得與財政界的結合,即肇因于池田成彬對垣宇一成的看重;這一次池田推薦宇垣出任外相,是打算著用宇垣的軍部關係與他在財經方面的影響力,由外交途徑來解決中國的戰事。如果能夠成功,則近衛內閣之後,將是宇垣、池田的聯合內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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