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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七


  要解釋這個誤會,只有將前後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她;但婦人不可共機密,就算她諒解了,同意不動這筆款子,也會惹出許多麻煩來,而況她絕不會同意!

  「你怎麼樣?如果你心疼錢,以後就別說那種慷慨的話。我是實心眼兒,信以為真,結果搞得下不了臺!」

  「好了!」精神瀕臨崩潰邊緣的黃秋嶽,一顆心突然一松;自覺「得救」了,「你把我的支票本拿來!」

  替愛姬買了灰背大衣的第二天,便是約定給須磨答覆的日子;他躊躇了一天,不知怎麼辦?到得下一天,接到須磨的信,問其它的兒子所主管的一個外交上的問題——無關機密;但如作了答覆,便是接受須磨要求表示。黃秋嶽考慮了一夜,終於跟他兒子通了電話,給了須磨滿意的答覆。

  以後的一段日子,倒也並沒有多大的麻煩;黃秋岳方在慶倖,並未出賣了國家的機密,不料發生了震驚全世界的「西安事變」,須磨的要求便多了,每天都要有情報。因此,政府對因應此一巨變的全部過程,日本瞭若指掌。

  到得二十六年一月,須磨以此功勞,連升三級,內調為外務省情報部長;這是個大使級的職位,而須磨不過是比公使猶低一等的總領事。

  須磨離職,黃秋嶽並不能脫離日本的掌握;由須磨的繼任者,接收了黃秋嶽的關係。半年之後,爆發了七七事變。

  正在廬山的蔣委員長,接到來自宋哲元、秦德純的詳細報告後,判斷這是日本軍的挑戰,不應視之為偶發性的「地方事件」。立即作了他生氣最重大的一個決定:應戰。

  蔣委員長看得很清楚,日本從一九三四年初齋藤內閣的陸相荒木貞夫不安於位;到一九三五年秋天,崗田內閣的教育總監真崎甚三郎被逐,皇道派完全失勢,侵華的步驟即逐漸加緊。及至一九三六年發生「二二六事變」,軍部所支持的官僚廣田弘毅組閣,竟接受了統制派的要求,恢復陸相現役制;陸軍想併吞華北五省的狂妄野心,更為明顯。最彰明較著的一個事實是,陸軍省軍務局軍事課長武藤章,建議擴大華北駐屯軍的編制,司令由旅團長少將級,改為師團長中將級;駐華武官磯谷廉介則越過他們的大使,直接向陸軍省要求增兵華北,於是這年——一千九百三十六,亦即民國二十五年的五月一日,日本政府正式宣佈華北駐屯軍司令改為「親補職」,由昭和親自任命第一師團長田代皖一廊中將為擴大編制後的第一任華北駐屯軍司令;半個月以後,陸軍省「行最小限度的增兵」,是一個旅團;旅團長河邊正三少將,在北平成立了司令部。凡此都是對中國將有大規模軍事行動的跡象;所以武裝衝突的性質,即令是局部的亦會很快地發展為全面的。蔣委員長看得最透澈的一點是,日本軍閥的野心永無止境,即令忍辱受侮,答應全部要求,甚至承認「滿洲國」;但遇到國際矛盾衝突,時機有利日本時,他們仍舊會越黃河而南,繼續侵略。

  因此,與其坐而待亡,不如起而應戰;特別可珍視的是,民氣可用,把握這多年以來所培養的寶貴的時機,一定能為國家民族,死中求生,打開一條出路。就算敗了,國格未失,精神不死;倘或再不抗戰,國民精神日趨消沉;民族生機,毀滅無餘,那就真的要淪為萬劫不復的悲慘境地了。

  這個決心是在「七七」的第二天作成的;隨即下令在四川的軍政部長何應欽,趕回南京,著手動員;三天之內就擬定了具體的全面抗戰的軍事計畫綱要,在七月底以前秘密組成大本營及各級司令部,準備以一百八十個師——第一線一百個;預備軍八十個,與日本軍閥周旋到底。

  但是,在華北苦心撐持的宋哲元,尚未瞭解在廬山的蔣委員長,已下了中國有史以來最大規模動員的決心,所以仍舊忍辱負重地採取息事寧人的態度。到得事變發生的一周以後,蔣委員長接到各方面的報告,證實日本政府已受軍部牽制;而陸軍首腦部中,「擴大派」壓倒了「不擴大派」,決定由日本本土派遺三個師團——包括駐廣島的板垣的第五師團在內;朝鮮派一個師團;關東軍派兩個旅團,投入華北戰場時,認為讓全國民眾瞭解國家民族的存亡生死,已到了「最後關頭」;唯有「憑全民族的生命,以求國家生存」的時機已經到了,因而在七月十七日的「廬山談話會」中,發表了以 《對於日本的一貫方針與立場》的演說;第三天,演說全文見報,全國民眾熱烈響應,人人都瞭解:這回,中國跟日本要拼個你死我活了。

  下一天,蔣委員長下山回南京;隨即派遺二十九軍出身的參謀次長熊斌,秘密北上,向宋哲元說明中央的決策及全面抗戰的步驟。這位「甯為戰死鬼,不作亡國奴」的專閫所寄的大將,立即改變了態度,下令正在撤退中的三十七師,停止後撤。

  這時的政治重心,已由廬山回歸南京;行政院院會的重要性亦就恢復了。於是黃秋岳受到日本總領事館的壓力,亦就愈重。到了七月二十九日,二十九軍奮勇抗敵,在副軍長佟麟閣,一三二師師長趙登禹壯烈成仁;官兵傷亡五千人,但也予敵重創以後,平津相繼棄守,戰局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平時日本海軍亦已有了行動。以上海及長江方面作為「警備區域」的日本海軍第三艦隊司令長谷川清中將,決定在上海製造藉口,發動戰爭,但第三艦隊的主力在長江流域,漢口駐有陸戰隊二千人,需要集中到上海;同時長江上游的日僑撤退,亦須一段時間,因此,雖有行動,並不積極。

  這些情況在蔣委員長的參謀部門,看得很清楚,秘密擬定了一個甕中捉鼈的作戰計畫;調集輪船,在江陰要塞附近的江面鑿沉,一方面阻止敵艦由海入江;一方面隔斷在江陰以西水域中的二十多條日本軍艦及二千海軍陸戰隊,可以一鼓成擒。

  這個計畫的擬訂不難,付諸實施的技術問題卻很複雜;尤其是為了保守秘密,只能在暗中調遺部署,更費時日。但正當海軍部會同交通部著著進行,將次成功時,日本在漢口的二千海軍陸戰隊,突然撤退;在長江的二十多條日本兵艦,亦鼓棹東下,由八月七日至九日,前後三天之中,都通過了江陰要塞,集中在上海;陸戰隊而且強行登陸,並要求中國撤退在上海的保安隊。浙滬的情勢,立刻就很緊張了。

  隔了兩天,中國交通部下令各輪船公司,盡速將航行中的海輪,駛入長江;接著海軍破壞了江陰下游的各種航行標誌,並開始阻塞江陰要塞江南的水道。日本海軍固然無法再施故技,在下關江面炮轟南京;但參謀本部的擬訂的甕中捉鼈的計畫,卻也完全落空。

  這件事很奇怪!日本長江艦隊的行動,發生得非常突兀。情報部門疑心消息已經走漏;但卻無從設想,走漏的過程如何?及至「八一三」戰爭終於爆發;當天軍方徵用招商局輪船七艘;民營輪船十六艘;海運艦艇及躉船二十八艘,在江陰下游的長山港江面,一律鑿沉,成為長江的第一道封鎖線。下行輪船只到鎮江為止。屬於日清汽船株式會社的兩條長江輪被封鎖在南京江面,自然被接收了交給招商局運用。

  下一天發生了有名的「八一四」空戰。這天上午中國空軍從杭州筧橋機場起飛,以日本海軍旗艦「出雲號」為中心目標,展開空中攻擊;下午,日本木更津聯隊轟炸機十八架,從臺灣新竹起飛,空襲筧橋機場。平時中國空軍全部九個大隊及四個直屬中隊,正全部轉移至東南地區,決定部署于杭州、南京、南昌、廣德各機場,擔負支持上海作戰及保衛首都的任務;當日機到達筧橋上空時,恰好擔負驅逐任務的第四大隊剛由周家口調防降落,得到警報,緊急升空,迎頭痛擊,打下六架之多,而四大隊一無損失。中國空軍有史以來第一次對敵作戰,即創零比六的輝煌紀錄;第四大隊大隊長高志航,一戰成名,成為中外交譽的英雄。

  就在這天,外交部接到駐日武官的急電,日本已決定調派第三、第十一兩個師團,編成「上海派遣軍」,起用預備役的松井石根為司令官。淞滬戰事,必將擴大,恰正符合蔣委員長的算計。

  原來關於對日的戰略,軍事首腦部作過多次的秘密研討。蔣委員長曾經說道:「日本要亡中國,不出蠶食鯨吞兩個辦法。中國不怕它鯨吞;卻須留心它蠶食。」從九一八到七七,便是蠶食的態勢,先割東北、次及華北;如果光是集中力量跟日軍在華北周旋,倘或不勝,日軍能夠站住腳,下一步必是渡河而南,蠶食東南膏腴之地。這是始終處於被動挨打地位的下策;上策是要爭取主動,牽著日軍的鼻子,讓他們在我們要打的地方打。

  因此,當蘆溝橋事變爆發,蔣委員長決定應戰,而日本海軍為了爭功,想對中國東南沿海有所行動時,陳誠就極力主張,在淞滬堅決抵抗,將日軍吸引到東南來,鑒於日本外交官反復要求外交部長王寵惠,承認廿九軍三十八師師長張自忠與日軍代表所簽訂的三次停火協定,越見得日本想將蘆溝橋事變,作為地方事件,以便於蠶食;就越足以證明全面抗戰的戰略指導思想之正確。但不明軍事原理,不知其中的奧妙;東南為中國的精華地帶,戰火蔓延,可能有許多人認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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