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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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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老大的想法沒有錯;錯在開刀時間定在下午,時間又晚了一點。牛老大的酒癮極大;不到下午五點鐘就要弄半杯白蘭地在手裏,邊晃邊飲。這天要開刀,容不得他捧杯徐飲,倒了一大杯喝乾,坐上汽車由楓林橋到安和寺路中;由於喝得太急,已頗有幾分酒意。 一有了酒意,事情看得更輕;而自信卻又更甚,但他的一雙手已不大聽大腦的指揮。結果手術失敗,而汪精衛吃盡了苦頭,氣得陳璧君幾乎連「丟那媽」都快罵出口了。 子彈仍舊留在背部,不幸地原已漸次痊可的糖尿病,卻又復發。於是接納了諾爾的建議,出國療養;目的地是德國,因為鄰近奧國的嘉士伯的礦泉水,對汪精衛的糖尿病很有用處。糖尿病人動外科手術,往往不容易收口:所以汪精衛要動第三次手術取出背部的子彈,治好糖尿病是個先決條件。 沒有多久,發生震動全世界的「西安事變」。從北伐以來,汪精衛幾度出國;而回國的原因,總是為了政局關係,陳璧君認為「少不得要汪先生出來收拾」,兼程趕回國來「觀變」。 接著,抗戰爆發,政府西遷;無論時間上、設備上,都不容許他動第三次手術。遷延日久,潛伏在汪精衛身上的那一小塊頑鐵,終於因為生銹而作怪。 作怪是在三十二年八月間,忍受了三個多月的疼痛,終於在這年耶誕以前,由南京日本陸軍病院,將這顆子彈從汪精衛身體內排除。住院兩個星期,醫生認為情況良好,出院回歸私邸,那天是三十三年元旦;不過新年假期剛剛完畢,頭一天到院辦公,就覺得身體不舒服。考慮下來,決定還是求教於諾爾。 諾爾從上海奉召而至,診察的過程,出乎意外地慎重;聽了又聽、看了又看,汪精衛的妻兒已感覺到情況不妙。最後諾爾請汪精衛起床,走幾步路給他看。這一看,諾爾竟致痛哭失聲。 據說,病雖初發,情勢嚴重;且有癌症的跡象。陳璧君不相信;只以為諾爾的一哭,大部分是感情作用。可是,癥狀畢竟一天壞似一天;腰部以下,漸漸麻痺,高燒不斷,請了中日名醫會診,判斷不是癌症;那麼是甚麼病呢?不知道! 這一下,陳璧君急得胃病復發,來勢亦頗不輕。當時看胃病最出名的是個日本人,名叫黑川利雄,任職於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特別派飛機把他接了來,為陳璧君看胃病的同時,順便替汪精衛也看一看。他的結論是:汪夫人的病不要緊,他有把握;汪先生的病,已到危險階段,倘不立即施行手術,旦夕可以生變。 於是陳璧君同意,委託黑川向日本政府接洽。日本政府當然不致於見死不救;但是所謂「絕對國防圈」,已瀕臨崩潰的邊緣,盟軍空襲,日甚一日,對於汪精衛的安全問題,不能不作慎重考慮。 幾經策劃,日本政府選定了名古屋帝國大學附屬醫院,作為汪精衛的治療之地。 於是這年——民國三十三年三月三日,一架專機載了汪精衛全家,到了日本,以名古屋帝大醫院四樓的全部及三樓的一部分,撥歸汪家專用。名古屋師團負責警戒;同時嚴密封鎖消息,連日本人都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只知道許多外科、內科、整形科、放射線科的名醫,忽然到名古屋「旅行」去了。 這些名醫組成了一個「醫團」,為汪精衛的代名「梅號」展開了一連串精細的醫療作業。但這時的日本可憐得很,連橡皮手套亦很難買到;因此,這個醫團的負責人齋藤真教授,動輒大發雷霆。 齋藤是名古屋帝大的教授,是日本神經系外科的權威;經由黑川的推薦,膺此重任,經他主持會診的結果,斷定汪精衛所患的是,由彈傷所誘發的「多發性的骨髓腫症」。此病極其罕見;許多開業多年的醫生,連這種毛病的名稱都沒有聽說過。 到達日本的第一天診斷確實,連夜準備;第二天傍晚動手術。齋藤真在兩名主要助手的協助之下操刀,所施行的手術,名為「椎弓切除術」。局部麻醉後,由汪精衛的背部切開,深入前胸,切除了第四至第七排胸骨;手術很順利,只一個多小時。當時汪精衛的腿部就有感覺,而且能作極輕度的活動。 手術的第一階段算是成功了,但是往後的工作仍然不樂觀,這是個大手術,一刀開下去容易,汪精衛身體的復原,則大費周章;日軍的敗退,使得物質極缺,日本方面雖然有心幫汪精衛治好身體,無奈醫療用品來源有限,不易籌措,加上醫院四周,日軍嚴密佈防,如臨大敵,弄得陳璧君心裏很不是味道。 「梅號」醫團的大夫都是被徵召而來,多為各地好手,因為風雲日亟,這些名醫雖身在名古屋,但是多記惦著家中的老小,日常工作之間,也是神不守舍,上上下下的人都愁眉不展,那種際況真是可想而知,汪精衛看在眼裏,真是欲哭無淚,心也不禁跟著沉了下去,想想自己的前途,頗有「英雄末路」之歎! 日本號稱軍國主義,一切唯國家至上,這些醫務人員受命行事,敢有不效忠之理,但是他們的心情因戰局影響而萎靡,卻也屬人情之常,汪精衛和陳璧君想起當年日人前來談判,大言倡倡,塗抹出一幅「大東亞共榮圈」的幻夢藍圖,真也成了此一時彼一時了。 重慶方面因為局勢的扭轉,工作上也更加激奮,但是陳璧君的緊密封鎖,卻也真是很難「做」到確切的消息。 情況就這樣僵持了頗有一段時日,只是等待,別無他法。 醫院方面的人員進出,也是要嚴密搜身調查,很難冒充混入。倒是汪精衛可以稍動了,這個「進展」,輾轉傳了出來。 傳出這個消息來的人,就是諾爾;來自重慶的國際情報人員,循線追蹤,終於獲知詳情。據說「醫團」中特設一名「聯絡官」,名叫太田元次;原是那座醫院中的外科住院醫師,本來已決定派他到塞班島的「玉碎部隊」;正如「神風特攻隊」一樣,顧名思義,便知有出無還。那知他命不該絕,汪精衛一行第一天到醫院時,即由他照料;細心體貼,能言善道,大得汪精衛夫婦的好感,便向院方要求,希望能得到他的經常服務。院方轉報軍部,特准緩役;在醫團中擔任聯絡官的任務,當手術完成後,喜孜孜地向在別室等候消息的汪氏家屬,及東京派來的軍部代表,報告治療經過。 「汪主席閣下,當手術進行中,足部即恢復溫暖的感覺。手術歷時一小時又三十八分完成;汪主席向全體醫療人員致謝,表示一旦康復,將益愈為『大東亞和平』而努力。由汪主席體內切除的骨片,連同血液,已作了詳細的檢查;確定是『多發性骨髓腫症』。」 「愈後如何?」軍部代表中的一名大佐問。 「應該是可以樂觀的。」 在此後三四天,情況確可樂觀:包括七位名醫;四名助手的「醫團」,一天三次為汪精衛診察,然後由太田發佈的醫療消息,一直是「病況持續進步中」。 可惜好景不常,有一天,太田元次不再春風滿面了;他說,汪精衛四夜有大量的盜汗。而且從這天以後,也不再公開汪精衛的病情。 *** 日本的局勢,亦跟汪精衛的病一樣,已入膏肓,無可救藥。 四月間,天皇裕仁的胞弟三笠宮,向軍部暗示,應該考慮宣佈京都和奈良是不設防都市。但是軍部並無反應;因為他們還沒有工夫來研究本土的防衛問題,正以全力在對付美國向日本「絕對國防圈」邊緣各島嶼的攻勢。新任陸軍參謀長後宮淳大將表示:到了六月間,局勢將更困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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