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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你開口日本朋友,閉口日本朋友,有啥好神氣的!我就從你的日本朋友問起;你跟他是怎麼認識的?」

  「朋友介紹的。」

  「那個朋友?」

  「虹口憲兵隊的密探張小毛。」

  「原來你跟張小毛是朋友;怪不得心狠手辣。」林之江問:「小黃認識不認識川端?」

  陳龍遲疑了好一會才回答:「有點認識。」

  「怎麼叫有點認識?」

  「認識,不熟。」陳龍答說:「不過一起吃過一頓飯。」

  「是你介紹的?」

  「是的。」

  「特為介紹小黃跟川端認識,而且還一起吃飯;一本正經,是不是有啥事情要談?」

  「沒有。」

  這兩個字說得非常勉強,任何人都聽得出來,陳龍言不由衷;但林之江居然不往下追問,「好,就算沒有。」他問:

  「小黃手裏有過一張川端的支票,是從那裏來的?」

  「決沒有的事!他怎麼會有川端的支票?」陳龍的語氣,顯得極有把握。

  越是如此,越顯得他在說假話。可以說「不知道」;也不妨用疑問的語氣:「不會有的事吧?」卻不能斬釘截鐵地肯定,決無此事。因為支票是流通的,輾轉歸入小黃之手,又何足為奇?唯陳龍預先有了打算,如果問到川端的支票,決不承認,才會有這樣的問答。

  林之江當然會抓住他這個漏洞,緊接著他的話問:「你怎麼知道小黃手裏決不會有川端的支票?」

  「因為,」陳龍很緩慢,顯得很謹慎地說:「小黃的經濟情形,我很清楚的。」

  「嫡親弟兄,彼此也不見得曉得經濟情形;你倒居然對小黃很清楚!你不是說,你跟小黃還不算是朋友嗎?」

  這一下,陳龍張口結舌,無以為答了;於是又有盞強光燈,從另一方向照過來,撇著臉的陳龍,兩面被逼,只有拚命將頭低了下去;身子不免掙扎。不料那張椅子有「機關」;只要一掙扎,右面會甩過來一根木棍,前是大如手掌的一塊厚皮,「啪」地一聲,摔了陳龍一個嘴巴,將他打得臉歪向一邊,誰知那面也有一樣的「皮巴掌」;湊個正著,而且打得比前一記更重,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

  虞亞德看得滑稽,急忙掩口,遮住笑聲;張有全亦忍俊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急忙屏聲息氣,側耳細聽陳龍如何回答。

  陳龍仍然沉默;只聽林之江在說:「姓陳的,我勸你識相,你話裏處處是漏洞;譬如說,小黃不算你的朋友,你倒會把他介紹給川端。這話說得過去嗎?現在閒話少說,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再說一句假話,我就不在這個地方問你了。我給你兩分鐘的時間考慮。」

  不到一分鐘,陳龍就開口了,不過是發問:「林大隊長,如果我說了實話;是不是放我出去?」

  「那要看情形,能幫忙總幫忙。」

  陳龍這一次考慮了兩分鐘不止;最後毅然決然地說:「我說。不過我預先聲明,其中有句話,你打死我都不會說的。」

  「那句話?」

  「我不能說;要看你問不問,你問到就知道了。」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是那句話。好吧!我也先不說。」林之江笑笑問道:「你跟小黃到底算不算朋友?」

  「算。而且是好朋友。」

  「那麼,剛才你怎麼不承認呢?」

  「因為他做了件對不起我的事。」

  林之江的一隻手,突然從強光中出現,作了一個手勢;接著,又是一片漆黑;然後恢復為最初的情況,讓陳龍可以跟林之江面對面說話;而且也替陳龍鬆了綁。

  「我替小黃介紹了一樁『生意』他收了人家的定洋,一動不動;我催他,他說辦不到,我說辦不到也不要緊,你把定洋退還給人家。他說:『輸掉了』。林大隊長,請你想想,我跟人家怎麼交代?」

  「這個人家是誰?」林之江問:「川端?」

  「是的。」

  「是樁甚麼生意?」

  「請你不要問;我聲明在先過的。」

  「你是不敢說;一說性命就送掉了。」林之江問:「是不是?」

  「我聲明在先過的。」陳龍連是與否都不願回答。

  「你不說也不要緊。現在談到第二張支票了。你真的調給川端了。」

  「是的。」

  「為甚麼?不是普通的調頭寸吧?」

  「是的。」陳龍答說:「川端逼我逼得很厲害,我說小黃拆爛污,他不肯相信;後來聽說有這麼一張支票,我要來一看,懂了其中的道理,所以跟張有全調了來,送給川端。這樣,我才算逃過一道難關。」

  「以後呢?小黃被抓,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是!我可以賭咒,」陳龍又說:「以後我就沒有再問這件事了。」

  「好!還有甚麼話?」

  「沒有了!有一句說一句,都在這裏了。」

  問到這裏,告一段落;另一間房子裏有人在做筆錄,拿來給陳龍看過,毫無異議地簽了名字,該對他有所發落了。

  「照現在看,你沒有甚麼責任。不過,你沒有完全說實話,我不能放你。」林之江又說:「除非你把介紹小黃給川端做件甚麼事,完全說明白。」

  「完全說明白」便是與自己過不去,可以想像得到,陳龍絕不考慮;只見他的臉色很沉重,想了好一會說:「林大隊長,請你讓我交保;放我一馬。」

  「也不必交保,住在這裏很舒服的;你想吃甚麼,我請客,住個三四天就可以出去的。」

  「那麼,讓我打個電話行不行為」

  「你要打給誰?」

  「一個朋友。」

  「你寫條子,我叫人替你送去。」

  陳龍不答;顯然的,他有不能為外人道的話要說;在電話中,還可以隨機應變,運用隱語,要化成文字,而使得對方能懂得他的弦外之音,他還沒有這個能耐。

  「林大隊長,得饒人處且饒人。」陳龍的聲音有些不大自然了,「你是『亨』字號,我是小腳色。不過,林大隊長,你總也不會天天是初一吧!」

  林之江勃然變色;陳龍臉上的表情,亦變得異常複雜、悔恨惶恐,兼而有之。不過兩個人都很快地恢復常態了。

  「對不起,今天我是初一。」林之江打了一下鈴,警衛入室,他示意將陳龍帶走。

  「林大隊長,」陳龍陪笑說道:「我不會說話,請你不要認真。」

  「說過就算了。你安心在這裏住幾天。」林之江問:「要不要跟你太太說甚麼話?」

  「請你關照我老婆,送舖蓋來。還有,叫她去找一找我的一個姓張的朋友。」

  說到這話,張有全略感寬慰,因為這表示陳龍並不知道他在這裏;看樣子他也決沒有想到,他的住處是誰告訴七十六號的。

  「原來是怎麼回事,你都聽清楚了吧?」張有全向虞亞德說:「看樣子,陳龍也沒有甚麼不得了的罪名。」

  「哼!」虞亞德冷笑一聲,「你這個人真老實。」

  「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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