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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張有全等了一下說:「你想吃羅宋大菜?好,就是巷口那一家好了。我馬上趕回來。」

  飯廳裏電話剛完;辦公室中鈴聲大振,林之江匆匆走了回去接電話。張有全卻大感困惑,不能向虞亞德發問。

  「我是不是要趕回去?」

  虞亞德沉吟了一會,忽然面有喜色,「用不著!」他說:「你在這裏慢慢吃好了。」

  「那不是放了陳龍的生?」

  「不會的。陳龍那裏馬上有客人上門了。」

  「咦!」張有全大為詫異,而且面有慍色,彷彿受了戲侮似地,「你怎麼知道?」

  「你連這一點都想不通,難怪讓陳龍把你吃癟——」虞亞德低聲說道:「人早已派出去,已經在呂班路了;要你打電話是投石問路,看陳龍在不在家。你看著好了,用不到半個鐘頭,陳龍跟你就碰頭了。」

  「不,不!」張有全亂搖著手說:「我不要跟他見面。」

  「恐怕要對質,沒有辦法不見面的。」虞亞德鼓勵他說:

  「有林大隊長撐你的腰,你怕甚麼?而且陳龍亦不會曉得,他的住處是你說出來的。」

  張有全是個老實人,心裏覺得七上八下,無法寧靜;食不下嚥,只是一支接一支抽煙,這樣過了不知多少時候,林之江又出現了。

  「怎麼樣?」虞亞德問說:「很順利?」

  「一切都順利,現在請張先生去聽我們審問陳龍,口供如有不實,請告訴我。」

  「在那裏聽?」張有全急急問道:「是不是另外一間房?」

  「對!另外一間房,你們看得到他;他看不見你們。」

  聽這一說,張有全立即便有如釋重負的表情;跟著林之江到了後面一座鋼骨水泥的屋子,一共三間窗子開得極高,上加鐵柵;門不開在中間,而是左右各一,從右面門進去一看,才知道裏面是隔斷的,外面看來三間;裏面並不相通。

  「你們在這裏看。」林之江指著嵌在牆上的一面鏡子說:「這面鏡子是英國貨,單向透光;看得出去,看不進來。」

  接著,將虞亞德湊到鏡子前面一望,原來另外兩間是打通了的,中間一張大餐桌,卻只有兩張椅子;水泥塗過的牆壁,掛著皮鞭、手銬、鍊條;牆上斑斑點點,觸目皆是,但都在牆角,高不逾人,可以想像得到,這些斑點,原跡是血,日子一久,自成黑色。

  正張望間,只見林之江已帶著一名錄供的助手入屋,雙雙坐定;便有兩名武裝人員押著陳龍來受審。

  這時張有全自己亦到了鏡子前面,雖知單向透光,陳龍看不到他,而心理上卻總以為他跟陳龍面對面,不免忸怩不安,直到視線相接而對方毫無表情,才知道真的看不到他,懸著一顆心,開始放了下來。

  「你叫陳龍?」林之江問,聲音是從掛在牆上的喇叭中傳過來的。

  「是的。」

  「有個叫張有全的人你認識不認識?」

  一聽這話,陳龍立刻睜大了眼睛,「認識。」他點點頭:「我們是朋友。」

  「他常常住在你家,是不是?」

  「是的。」

  「為甚麼?」林之江臉上有狡猾的笑容,「莫非他沒有家?」

  「他、他是我的好朋友;有時候談得深夜了,回去不方便,就住在我那裏。」

  「喔,」林之江問:「你們是好朋友,大家共錢財的?」

  「有的時候有;他借我,我借他,賬都很清楚的。」

  「他是不是拿支票跟你掉錢。」林之江說:「我是指最近的事。」

  「是,有這回事。」

  「支票是遠期的,還是即期的?」

  「是——,」陳龍答說:「遠期的。」

  「遠期支票?」林之江裝作理解的神情,「當然是遠期支票,不然用不著跟你掉現鈔。那張支票呢?」

  「我又掉給別人了。」

  「掉給那個?」

  「我的一個朋友。」

  「叫甚麼名字?」

  這一下,陳龍猶豫了;但過了好一會,開出口來卻是很有決斷的語氣:「掉給一個日本朋友。」

  「叫甚麼名字?」

  「叫川端,是統稅局的顧問。」

  「你跟他甚麼關係?」

  「我們是朋友。」陳龍停了一下,突然又說:「你不相信,可以打電話去問;電話三萬七千三百零五。」

  「我沒有甚麼不相信。」林之江說:「我再問你一個人,『梅花癩痢小黃』,是不是你的朋友?」

  「認識。還談不到是朋友。」

  「真的?」

  「真的!」陳龍的聲音斬釘截鐵。

  「你不要說假話。」

  「一點都不是假話。要說跟小黃是朋友;也不過是『點頭朋友』。」

  路途相值,如果是有交情的朋友,少不得招呼一聲;倘或久不相見,總是執手問好,略敘寒暄。僅止於認識,彼此點個頭,交臂而過,這種朋友稱之為「點頭朋友」。陳龍這樣極力強調他跟小黃並無交情,足見心虛;林之江面有慍色,開出口來就讓陳龍難堪了。

  「你跟小黃不算朋友,那麼要怎樣才算朋友?是不是跟你老婆睡過覺,你才當他朋友。」

  虞亞德聽得這一句,急忙轉臉去看陳龍的表情;不過張有全卻頓著足,著急地說:「糟糕,糟糕!這下拆穿西洋鏡,他知道是我跟林大隊長說的。」

  「你不要緊張!」虞亞德一面按著他的肩,加以撫慰,一面去看陳龍,只見他的臉色極其難看。至於他是如何回答,由於張有全的干擾;使得虞亞德漏聽了。

  「我不管你跟張有全是甚麼交情,我要問的是小黃。既然你不承認小黃是朋友,那麼,我來問你的日本朋友,你怎麼會想起來跟他去掉現鈔?」

  「因為他有鈔票,人也很爽氣的。」

  「那張支票的出票人是誰?」

  「我不知道,圖章上的字看不清楚;張有全說支票是好的,我就相信他了。」

  「那麼,是那家銀行的票子。」

  「我也沒有注意。」

  一句話剛完,只見林之江將手裏的一條騎馬鞭,使勁往桌上一抽發出極響,極清脆的聲音,將虞亞德與張有全都嚇了一跳。

  虞亞德未及答話,突然發現隔室一片漆黑,原來僅有的兩面窗戶,已被遮掩,照明的電燈,亦已熄滅。但一個念頭尚未轉完,只見一盞眩目的強光,光線從上而下,斜射在陳龍臉上;他很快地退了兩步,那知後面有張椅子在等著他,一屁股坐了下來,隨即有人從椅子背後伸過一條皮帶,將他連身子帶雙臂,捆得結結實實。

  這下,他再也不能閃避刺目的強光了。林之江從暗影中冷冷地說道:「光棍不吃眼前虧,我勸你有一句說一句;真是真,假是假,沒有查不清楚的事。」

  「我連有個日本朋友川端,都告訴你了,那裏還有隱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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