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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虞亞德尚未答言,林之江推門進來,招一招手;等他們到了外面,林之江又將虞亞德邀到辦公室有話談。

  「你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

  「你認為怎麼樣?」林之江跟著問。

  「如果他的話不假;小黃就是半吊子,也難怪陳龍。」

  林之江點點頭,「我本來倒想放他一馬。不過,」林之江笑笑說道:「一放出去,他要做初二;那就放不得了。」

  光棍有句找「落場勢」的話:「你做初一;我做初二」,這比「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來得強硬。但如果只是為了遮遮羞,倒也無所謂;壞在陳龍有日本人做後台,那就難免要惹殺身之禍了。

  這是虞亞德早就想到的;此刻聽了林之江的話,不免又想,如果替陳龍說句把好話,討個情,林之江也許會賣賬。但如果他要保證,一放出去陳龍不會「做初二」,怎麼辦?

  算了!牽涉到日本人,不必多事。這樣一想,便不開口;於是林之江就開口了。

  「陳龍的老婆,對陳龍怎麼樣?」

  「我不知道。」

  「對張有全呢?」林之江補充一句:「我是說陳龍的老婆。」

  「我看像夫妻一樣。」

  「這樣說,對陳龍不會太關心的。」林之江說:「請你關照張有全,一味『裝胡羊』好了。」

  「我曉得了。謝謝你。」虞亞德起身告辭;走到門口卻為林之江又喊了回來。

  「亞德兄,」他說:「你到這裏來幫幫忙,怎麼樣?」

  虞亞德未曾想到林之江會看中他;考慮了一下說:「過兩天答覆你,可以吧?」

  「可以,可以!」林之江很熱情地握著他的手說:「隨時打電話來。」

  送客一直送到客廳外面,而且派車子相送。張有全一看面子十足,心想,至少自己是不會有麻煩了。

  就因為心情一轉變,中午食不下嚥,此刻腹如雷鳴;張有全中途下車,邀虞亞德小飲。一進了館子,他直奔櫃台,先打電話。

  機警的虞亞德,一把捏住話筒,「你打給誰?」他問。

  「我打個電話回家。」

  「那個家?張家還是陳家?」

  「自然是陳家。」張有全答說:「我孤家寡人一個,打回家打給誰?」

  虞亞德將話筒擱好,拉著他落座;等點了菜才問:「你是打給你的姘頭——」

  「女朋友。」張有全糾正他的說法。

  「我看還不止於女朋友,是張大嫂。」虞亞德開門見山地說:「林之江關照,這件事你回去裝不曉得。如果問起來,你更不可說破。總而言之一句話,對任何人都『裝胡羊』,只當根本不認識陳龍這個人。」

  「為甚麼?」

  「我不曉得。不過,聽他的話總不錯。」虞亞德起身說道:「我要走了。」

  「慢點!」張有全央求著說:「還有去收小黃的屍,幫幫我忙;好人做到底。」

  這個要求是虞亞德所無法拒絕的,只好又坐了下來,默默地陪著張有全。

  「唉!」張有全嘆口氣,「小黃死得不明不白。」

  虞亞德突然想起,「我倒再問你一句話,」他說:「小黃跟陳龍的這些花樣,你真的沒有聽說過?」

  「沒有。」張有全問:「到底是樁甚麼生意;怎麼收了『定洋』會拆人家爛污?」

  「我告訴你好了。」虞亞德壓低了聲音說:「陳龍介紹小黃去行刺周佛海。」

  這輕輕的一句話,嚇了張有全一大跳,連酒杯都握不住;杯子未破,一大杯啤酒卻都倒了在身上,於是亂了一陣,才能繼續往下談。

  「怪不得陳龍不肯說;說了非送命不可。」

  「你現在識得利害輕重了吧?」虞亞德說:「不要自己惹是非上身。」

  張有全怔怔地想了好一會,自語似地說:「陳龍不知道會怎麼樣?恐怕凶多吉少;關個十年八年都說不定。」

  「那也不要緊,反正他的老婆有你養。」

  張有全不答,匆匆吃完飯,跟虞亞德到殯儀館料理了小黃的後事,直到晚上才分手。

  「不要忘記林之江的話。」臨走,虞亞德還叮囑了一句。

  張有全深深點頭;一個人考慮了一下,決定回自己的住處。不道一上三樓,就發現自己所租的那間「亭子間」,電燈亮著;不由得一驚,躡手躡腳地走近了,從門縫中往裏窺視,非常意外地,是陳龍的老婆,坐在他的床沿上想心事;床上睡著一個小孩,就是他的小寶。

  此來必有緣故,張有全摸一摸自己的臉,保持著正常的表情去推開門來。像她這種移樽就教的情形,偶而也有;所以他不必用詫異的語氣,只是裝得歡迎地說:「你也在這裏!」

  「你一天到那裏去了?我到處找你;都說沒有看見。是不是跟那個虞先生在一起?」

  「是啊!」張有全答說:「我們倆在替我的表弟小黃收屍。」

  「你曉不曉得,老陳抓走了?」

  「我不曉得。」張有全故意吃驚地說:「是誰來抓的?」

  「穿的便衣。聽說是七十六號的人。」

  「那就麻煩了。」

  「現在只有去找日本人。」陳龍的老婆說:「在他抓走以前,私下關照我,如果下半天三點鐘還不回來,亦沒有消息,就要我通知你,去找統稅局的一個日本顧問,名字叫川端;他會說中國話的。」

  「喔,找到川端怎麼說?」

  「就說陳龍讓穿便衣的人抓走了,請川端先生想辦法。他自然會去查明白,是那裏來抓的。」

  「那,那是明天上午的事了。」

  「也不知道隔了這一夜,會出甚麼事。」她怨懟地說:「你要去辦喪事,也應該告訴我一聲;害得我到處找,心裏像火燒油煎一樣。」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川端。」

  「早點去。」陳龍的老婆說:「我要回去了。」

  「你不睡在這裏?」

  「家裏還有兩個,怎麼辦?我是託對門的楊太太照看;人家也快要睡了。」陳龍的老婆說:「或者你送了我回去。」

  這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張有全決定要跟虞亞德去見個面;便藉口太累,只叫了一輛三輪車,將她們母子送回家。然後打電話找虞亞德,居然一接就通。

  「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電話裏面不便談;我們在那裏見面?」

  「我到你那裏來好了。」虞亞德問:「你住在那裏?」

  張有全便說了地址,掛斷電話,回家坐等;虞亞德倒是很快就到了,敲開了門,先左右張望,是保持戒備的神氣。

  「沒有別的人。」張有全說:「你放心大膽進來好了。」

  「不是我不放心,我要看看陳龍的老婆在不在這裏。」

  「她先在這裏,一直等我。我就是因為她來了,才打電話給你的。」接著,張有全將陳龍被捕之前叮囑妻子的話,告訴了虞亞德。

  「你怎麼回答她?」

  「我說明天一早去找。」

  虞亞德不作聲,點起一枝煙,將自己的臉躲入煙氛之中。張有全為人老實,看他的樣子,有些緊張了。

  「是不是麻煩很大?」

  「你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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