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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這是暗示;也是試探陳太太,如果她已知道了他跟張有全的約會,臉上自然會有困惑的表情。幸好沒有;那麼可以證明張有全並未提到他的名字。「李先生,請坐!」說著,她自己將身子往靠壁那邊縮了過去,留出外面一半讓「李先生」坐。

  這個舉動給虞亞德的印象非常深刻;除非她跟張有全非常密切的關係,才會有這種視張有全的朋友像自己的朋友,脫略客套的舉動。當然良家婦女總不免矜持;也不會有這種忘掉性別的表現。這又可以確定,陳太太一定是「白相人」陳龍的太太。

  「我要走了。你也快回去吧!這幾天發現甚麼『德國麻疹』,要看西醫;不能看中醫,不要耽誤!」說完,張有全掏出一疊鈔票,丟在玻璃桌面上,又加一句:「這裏的賬你結。」

  於是虞亞德向陳太太點一點頭,作為道別、跟在張有全身後,很快地改變了主意。

  原來的主意是打算據實相告;此時發現跟陳太太在一起,這個疑團太大了!張有全本性雖並不壞,但為人糊塗,是非不明,輕重不分;尤其是已為陳太太所迷,使得陳龍能夠用老婆的袴帶,緊緊捆住張有全。照此情形,只要他一脫離了掌握,甚麼規定得切切實實的事,都會變卦。不如先瞞他一瞞為妙。

  「怎麼樣?」張有全問:「仍舊有麻煩?」

  「有麻煩」是虞亞德見了金雄白回來以後跟他說的話。

  「沒有了!」虞亞德往後說:「人已經到了七十六號;林之江在等我們去接。」

  「好極了!前面就是『祥生』,坐汽車去。」

  「慢一點!我先問你兩句話。」虞亞德低聲問道:「這陳太太是誰?陳龍的老婆?」

  「是的。」

  「她怎麼會在這裏,是你約她來的?」

  「不錯!我約她來的。不過我人格保證,她不知道我們的事情。」張有全將右手按在左胸上,表示是憑良心說話。「今天早晨她打電話給我,跟我要錢給孩子看病;我跟她說,我九點鐘在南京興業銀行跟朋友有約會了,叫她到那裏來等——」

  「這點就不對了!我們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她。」

  「她坐在裏面;我沒有進銀行,所以沒有看到她。後來等你不來,我想起來了,進銀行一找,果然在那裏,才把她帶到咖啡館裏去的。」張有全又說:「跟你說實話,她的兒子姓陳;實在姓張。」

  「原來是你的兒子。」

  「是啊!你倒想,我能不關心。」

  「對!你應該關心。」虞亞德口中這樣說:心裏越覺得自己做對了。

  到了七十六號,由於林之江已有交代,所以不必再通報,便為提著一柄算是最新式武器的,湯姆式手提機關鎗的警衛,帶到了林之江的辦公室。

  辦公室很大,一半隔成會客室;虞亞德關照張有全稍等,自己跟著警衛到了裏間。約莫五分鐘,便即復回;張有全一看他的臉色,心頭立刻疑雲大生,因為不論如何不像有喜事的神情。

  「老張,為了你的表弟死得冤枉——」

  「甚麼?」張有全大聲驚呼;眼圈跟著就紅了。

  「小黃死掉了。林大隊長答應替他伸冤,叫我把你請了來。這是個甚麼地方,你當然知道;自己朋友,我勸你要『識相』」。

  張有全不甚聽得明白他的話,因為方寸大亂;「小黃是怎麼死的?」他只管自己發問。

  「自然是日本憲兵殺掉的。」

  「不是說,可以提過來嗎?」

  「是啊!問題就在這裏。何以一直做下來的規矩,忽然亂了,林大隊長就是想找出其中的毛病來。等下,你最好有一句,說一句。」

  張有全怔怔地流著眼淚,突然問道:「你剛才為甚麼不說?」

  「我是因為看到你的姘頭,我不敢說了。」虞亞德很率直地答說:「你倒自己想想看,陳龍的老婆,陪你睡覺;你的兒子又姓了陳龍的姓,你們兩個人等於穿一條褲子。我告訴了你,你告訴了陳龍怎麼辦?」

  「這樣說,是預備抓陳龍?」

  「可能!」

  說到這裏,辦公室出來一個人;來路貨料子的西裝,燙得方楞折角;皮鞋擦得雪亮,不過腋下微微突起,可以想像得到是跨著一支手鎗。

  「大隊長!」虞亞德起身招呼。

  張有全當然也站了起來;林之江擺一擺手,自己先坐了下來,「貴姓張?」他很客氣地問。

  「是的!我叫張有全。」

  「小黃是你表弟?」

  「是的。」

  「陳龍呢?你們是好朋友?」林之江將「好」字說得特別重。

  「是的。好朋友。」張有全微微發窘。

  「表弟跟好朋友,那一個來得親?」

  話中有鋒芒,張有全急忙答說:「大隊長,我絕不是存心要害我表弟;我也不知道陳龍拿了那張支票,另外會搞甚麼花樣——」

  「我明白!我明白!」林之江搖搖手,截斷了他的話,「我現在想問你兩句話,請你老實說。」

  「好!」張有全連連點頭。

  「陳龍住在那裏?」

  「他有兩個家,一個在呂班路——」

  林之江取出一本筆記簿,撕下一張,連同自來水筆一起交給張有全,要他將地址寫下來。

  「現在會在那個家?」

  「呂班路。」

  「如果不在呢?可能會在那裏?」

  「大概——」林之江看一看手錶說:「快吃中飯了;他大概在家。」

  「他家有電話沒有?」

  「有。」

  「你平常是不是常常約他出來吃中飯?」

  「偶而也有。」

  「所謂偶爾也有,是一個月總有那麼一兩次,還是難得有一回?」

  「一個月有一兩次。」

  「你請坐一下。」林之江起身回到辦公室,聽得他在說話;卻不知是跟誰說,也聽不清說些甚麼。

  這樣過了有十來分鐘進來一個工友,來請虞亞德與張有全吃飯。飯廳就在鄰室,菜很豐盛;張有全食不下嚥,虞亞德倒是胃口很好。吃到一半,林之江回來了。

  「請你打個電話給陳龍,約他出來吃中飯。」

  張有全茫然不知所答;虞亞德便說:「你不必多想,照林大隊長的話做就不錯。」

  張有全點點頭,起身問道:「約在那裏?」

  「隨便你。總是你們平常常去的地方。」

  「好!他如果在家吃過了呢?」

  「那就算了。不過你要說一句:請你在家等我;我馬上回來,有要緊話跟你說。」

  於是張有全撥了電話;接通了等了一下,向虞亞德點點頭,表示來接聽的正的陳龍。

  「喂,喔,我是有全;怎麼樣,一起吃中飯,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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