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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我怎麼不懂,當然是仙人跳。不過,你連有沒有弄上手,都弄不清楚,就著了仙人跳,冤枉不冤枉?換了我,」虞亞德咽口唾沫說:「一個翻身壓住她。」

  「不過,」張有全忽然出現了微笑,「也不爭在那一刻。」

  「怎麼?」虞亞德大為詫異,「莫非以後還有來往?」

  「嗯!」張有全低聲說道:「常常出去開旅館的。」

  虞亞德越感意外,「陳龍知道不知道?」他問。

  「知道。」

  「知道?」虞亞德問:「倒甘心戴綠帽子?」

  「沒有辦法。」張有全說:「他不行了。」

  「這一說,就跟仙人跳不一樣了。」虞亞德問:「你有甚麼筆據在他手裡?」

  「自然是借據。」

  虞亞德一時衝動,大聲說道:「我替你把這張借據要回來。」

  「我的事不必急,如今先要救我表弟。」張有全又說:「關在貝當路憲兵隊,沒有錯;如果要送禮,我來想辦法。」

  看張有全對小黃,補過之心,頗為殷切,虞亞德亦有些感動;當即答說:「下午你在大東酒樓等我。我此刻就去看個很有力量的朋友。」

  訂了後約,虞亞德立即去看金雄白,將經過情形,細說了一遍,彼此的判斷相同,陳龍與小黃所合作的那樁「生意」,必與謀刺周佛海一案有關;不知去向的那張支票,是導致小黃被捕的關鍵。

  這一來,越使金雄白覺得有責任援救小黃;既然已可確定囚禁之地在貝當路憲兵隊,他決定到跟日本憲兵有業務聯繫的七十六號去想辦法。

  於是打了個電話給林之江,約他在亞爾培路二號吃午飯;順便將虞亞德約了去,不過不便讓他跟林之江見面,招待他在別室享用由於海運中斷,來之不易的阿根廷牛排,靜候佳音。

  林之江比約定的時間來得早,一見面就說:「金先生,吃中飯謝謝了;虹口憲兵隊長打電話給我,有樁要緊事,馬上要趕了去。你有啥事情,請吩咐。」

  「你有幾分鐘的時間給我?」

  林之江看一看表說:「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夠了,是這麼回事。」金雄白將小黃被捕的前因後果,約略說了一遍;然後又說:「正好你要跟虹口憲兵隊長碰頭,能不能托一托,討個人情?」

  「不必!」林之江的語起很輕鬆,很有把握,「既然原來想行刺周部長,我們照規矩到貝當路去提人好了。提了來怎麼辦,請周部長給我們一個電話,奉令遵辦就是。」

  金雄白直覺地認為這樣處置,簡單明瞭;因而欣然同意。

  「光叫小黃,案子沒法辦;名字叫甚麼,在那裡抓去的,這些資料要給我。」

  「好!請你等一等。」

  金雄白到別室間問了虞亞德,取張紙記下來,交給了林之江。這一切只用了十五分鐘;林之江便利用這五分鐘,打電話回七十六號,說明案情和辦法,關照立刻到貝當路日本憲兵隊交涉提人。

  「大概今天晚上就可以提到。」林之江說:「你跟周部長先去接頭,如果電話先來,我一提到,做個口供筆錄,馬上放人。」

  「費心費心!改日請你好好玩一玩。」

  「金先生,」林之江低聲笑道:「要請我就要請張善琨。」

  「一句話。」

  送走了林之江,回來看虞亞德,將跟林之江接洽的情形都告訴了他。虞亞德自是又驚又喜。

  「你明天早晨到我銀行裡來,預備接小黃。」金雄白又說:「現在可以開懷暢飲了!我叫他們拿起好酒來。」

  取來的一瓶白蘭地,據說是真正拿破崙當政時代所釀制的;虞亞德酒量不壞,一下子就喝了大半瓶,自然不免有些飄飄然了。

  於是帶著五分酒意,十分興奮,坐了金雄白的汽車到大東酒樓;張有全是早就在那裡了。一看虞亞德的神態,便知事情相當順利;起身含笑問道:「怎麼樣?」

  「慢慢說。」虞亞德坐了下來;先要一客霜淇淋,吃完了又喝一杯冰水,方始舒口氣說:「這下心裡熱得才好一點。」

  「你在那裡喝的酒?」

  「《平報》老闆金雄白那裡。」虞亞德說:「事情不要緊了,七十六號去提人——」

  「輕點、輕點,」張有全急忙推一推他的手。

  虞亞德也發覺了,在這種場合大聲談七十六號,惹得人人注目,是件很尷尬的事,於是放低了聲音,將如何由林之江關照七十六號,向貝當路日本憲兵隊將小黃提了回來;只要周佛海一個電話,便可釋放交涉經過,原原本本告訴了張有全。

  「明天上午,你同我一道去看看金先生,先謝謝人家;然後一起去接小黃回來。」

  「真是!」張有全欣慰之餘,不免感慨:「只要有路,容易得很;找不著路子,比登天還難。」

  「只要小黃一出來,陳龍是怎麼一件狗皮倒灶的事,都清楚了。」虞亞德又說:「如果他出賣了小黃,你看,我不會饒他。」

  「算了,算了!不必多事。」

  「咦!你為甚麼這麼幫他?我倒不大明白。」

  「還不是,還不是——」張有全訥訥然無法出口。

  「我懂了,我懂了!」虞亞德湊過臉去低聲笑道:

  「看他老婆的面子;不,看他老婆的大腿分上,是不是?」說完,哈哈大笑。

  這醉態可掬的模樣,使得張有全大為受窘;當即說道:「我還有件要緊事要請你幫忙。」

  「甚麼事?」

  「到車上再說,辰光來不及了。」

  於是付帳款出門,在車上虞亞德又問何事?張有全才告訴他,只是其它離開十目所視大東酒樓而已。接著邀他到卡德池去洗澡;而且安排出一連串的節目,洗完澡睡一覺,出來吃夜飯;飯後去看童芷苓的「劈紡」;犧牲大軸的武戲到舞廳,帶相熟的舞女出來吃宵夜。到時候再訂後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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