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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二


  【第三部 卿本佳人】

  【第三部 第一章 黑獄探秘】

  當虞亞德與張有全,洗完澡夢入華胥,高枕無憂時,林之江卻正在貝當路跟日本憲兵隊隊長小笠原大辦交涉,原因是提人沒有提到。

  自小黃被逮到隊,一直沒有訊問;因為小笠原是川端的密友,他只是根據川端的一個電話,逮捕小黃。根本就不知道犯了甚麼罪?當然,川端要求捕人時,有個簡單的理由,說小黃是「重慶分子」。但這個名詞的涵義,已遠非民國二十八九年那樣嚴重,所以小黃被捕以後,倒也並沒有吃甚麼苦頭,只是單獨被囚禁在一間空屋中;要等川端提供了詳細的控訴狀,方始進行處理。

  因此,當七十六號派人提出借小黃的要求時,小笠原無法作出許可與否的決定;他必須先跟川端取得聯絡。七十六號派去的人,感到情形與其常不同。立即打電話回去報告,由林之江親自來交涉。

  「這個人,我是奉東京的命令逮捕的,所以是否能讓你們把他帶走,我必須向東京請示。複電未到,最好請你明天再來。」

  「不!」林之江的態度很固執,「我在這裡坐等。」

  小笠原只得由他。所謂「奉東京的命令」云云,自然是假話;事實是他一直未找到川端,不能不作此托詞。

  一直到晚上七點鐘,小笠原才能找到川端。聽說七十六號要求借提小黃的理由是,他是謀刺周佛海的主犯,川端立即想到,他的計畫已經被洩露了,七十六號借提小黃的主要原因是,要從此人身上追究主謀。川端頗有自知之明,憑一個統稅局顧問的身分,要明鬥周佛海是鬥不過的;一旦真相大白,以他陸軍中佐「後備役」的身分,將會被遣回東京,由參謀總長交付軍法審判。

  轉念及此,立即便有了主意,要求處決小黃。小笠原自不免躊躇,因為對七十六號難以交代;保禁不住川端的「卑詞厚幣」,而且以此人既有行刺周佛海的企圖,則殺之並不為過的理由,說動了小笠原。

  「東京已有複電,需要研究;明天上午才能作決定。請你明天來。」

  「明天甚麼時候?」林之江問。

  「上午九點半。」

  林之江無奈,只得回到七十六號,隨即跟金雄白通了電話;彼此都覺得事有蹊蹺。金雄白尤豈不安;因為他無法判斷小笠原說的是否真話?果如所雲,則川端為承東京之命行事;也就是日本軍部要取周佛海的性命。這一來,事態就嚴重了。

  是不是要將這些情形告訴周佛海?金雄白考慮又考慮,決定到第二天上午九時半,看小笠原的答覆如何,再作道理。

  * * *

  「你請坐一下。」金雄白說:「大概十點鐘就有確實消息。」

  虞亞德一楞,「怎麼?」他問:「金先生,莫非有問題?」

  「問題是不會有的。不過這件事的內幕很複雜;說不定要我跑一趟南京,才能把人弄出來。」

  虞亞德倒抽一口冷氣,半晌作不得聲;金雄白亦有芒刺在背之感,香煙一枝接一枝;電話一個接一個,每次都是很緊張地抓起話筒,卻都不是他所期待的,林之江的電話。

  見此光景,料知不妙;心想應該先通知在對面咖啡室等候的張有全,讓他心裡有個準備。

  「金先生,」他站起身來說:「我出去一趟,大概一刻鐘回來。」

  「好,好!」金雄白如釋重負,「你回頭再來。」

  等虞亞德走得不久,林之江就來了,一臉的懊喪,坐下來咬著嘴唇不說話。金雄白的一顆心便往下沉了。

  「怎麼回事?」

  「小黃領回來了。」林之江說:「是個屍首。」

  「甚麼?」金雄白雙眼睜得好大了,「小黃死了?」

  林之江指指左胸說:「一槍送命。」

  「怎麼會弄成這麼一個結果呢?」金雄白的眉毛簡直打成一個結了。

  林之江默然;心裡非常難過,事情是很明白的,甚麼「東京的命令」,完全是鬼話!殺小黃的唯一原因,只是滅口。看起來不跟小笠原要人,小黃還不會死;本想救人,結果反而送了人家的命,世界上那裡還有比這再窩囊的事。

  金雄白的感覺亦是如此;只是在程度上要重得多。而且眼前還有個難題,馬上虞亞德一來,怎麼向人交代?

  就這彼此愁顏相向時,玻璃門外人影一閃,不待女秘書通報,虞亞德已推門而入了。

  這就到了非常困窘的場面了!金雄白無奈,只能先替虞亞德介紹。

  「亞德兄,這位就是林大隊長。」

  「喔!」林之江起身,木然地伸出手來。

  「久仰!」虞亞德握著手說。

  「久仰!」林之江機械似地回答。

  「光棍眼,賽夾剪,」虞亞德驀地裡省悟,「金先生,」他說:「是不是出問題了。」

  金雄白不知如何回答;楞了一會方找到了一句成語:「始料所不及。」

  看到金、林二人的表情,虞亞德頗為感動;雖然救人沒有救成功;至少情意是可感的。

  「謝謝兩位先生,力量總是盡到。小黃自己作孽,怨不著別人。不過,事情總要弄清楚;不然死了都是糊塗鬼。我想,小黃只有這點不甘心。」

  「對了!」金雄白突然想起;但馬上又變了念頭,覺得自己不必再牽涉到這場沒來由,冤冤相報的糾紛中。

  可是,林之江與虞亞德,都渴望知道他這欲言又止的一句話是甚麼?等了一會看金雄白仍無表示,林之江忍不住了。

  「金先生,你想起來甚麼?」

  「沒有甚麼,」金雄白轉臉問道:「小黃有甚麼遺族?」

  「鄉下還有個哥哥。」

  「是光棍。」

  「老婆是有兩個,死的死,走的走;孤家寡人一個。」

  「那麼,只有請他表兄替他料理後事了?」

  「是啊。」

  「那我再送他一筆錢。」說著,金雄白坐向辦公桌去開支票。

  虞亞德是早就想好了;看出金雄白不願再多事,便悄聲向林之江說:「林大隊長,我可以不可以來拜訪你;有些話向你報告。」

  「報告不敢當。你要來看我,很歡迎;我給你一個電話號碼,先打來試試看,只要我在,隨時請過來。」

  林之江寫了三個電話號碼給虞亞德,這表示他不是敷衍,確有願意接見的誠意,虞亞德覺得很滿意。

  等金雄白開好一張支票交來,虞亞德卻不肯收,「金先生,」他說:「這不是你的事;也不是我的事,應該他表兄去替小黃收屍。金先生做好事,我替小黃謝謝;不過支票應該他表兄來領。要到那裡收屍,還要麻煩金先生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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