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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剛說得這兩個字,榮子已經翩然起身,往洗手間走了去:金雄白也就不去管她了。卸除衣服圍著一條大毛巾;點了枝煙,還隨手取了本楊麗帶來的「滿映寫真」預備到浴缸中去好好輕鬆一會,同時也是養精蓄銳。

  「來吧!」榮子說:「水比較燙;你自己調節吧!」

  「多謝!我要好好息一息,你盡可以通前徹後,作一個全盤的考慮。」金雄白又說:「你的事,我跟劉先生談過了。他也很願意幫忙,但是只能在他力之所及範圍內。他有多少力量。想來你總比我瞭解。你自己仔細去想吧!」

  榮子抿著嘴唇,深深點頭;然後默無一言地出了洗手間,順手將門帶上。

  金雄白叼著煙踏入浴缸,泡得皮膚發紅;方始從水中伸出雙手,擦一擦水漬,取起書報來看;隨手一翻便吸住了他的視線。

  很巧的是,隨手翻到的那篇文章,正是關於楊麗的報導,字裏行間,別具陽秋,在讚美她爽直的同時,隱隱指責她的強橫;稱許她不肯隨波逐流,其實是說她不得人緣。金雄白寫報導文章是行家,尤其瞭解記者的心裏,一面對照著對楊麗的印象,印證這篇稿子有多少真實的成分;一面研究寫這篇稿子的人,對楊麗是何態度?看得興味盎然,不知身在何處了。

  正當出神之際,聽得門響,抬頭一看,榮子披著一襲淺藍紗質的睡衣,走了進來;透過浴室中氛氳的熱氣望去,越顯得霧鬢雲鬟,綽約如仙。

  「你把身子移到前面。」榮子是命令式的語氣,「不許轉身偷看!」

  金雄白不知道她要幹甚麼?只照她的話做;等將身體移向前方,隨即發覺她已跨入浴缸,在他身後坐了下來。

  「原來是要替我擦背。勞駕,勞駕!」

  榮子果然為他服務,一面替他抹肥皂;一面問道:「你看甚麼文章,看得有趣?我在外面聽見你在笑。」

  「是一篇關於楊麗的報導;大出她的『洋相』。」

  「楊麗是好人。」

  「我相信。」金雄白答說:「不是好人,你不會跟她做朋友。」

  榮子笑了,「你是有意這麼說的?」她問。

  「是實話。雖然這句話有抄襲的嫌疑。」金雄白問道:「你考慮的結果怎麼樣?」

  「恐怕很難。」

  金雄白的心一沉!看起來倒像是為劉子川料中了;榮子是有問題的。

  「我怕我的要求太高,變成不近人情了。」

  原來話中有話;金雄白低落的心情立刻又升揚了,「我必須跟你面對面談。」他說:「你讓我轉過身子來,行不行為」

  榮子停了一下才回答:「好吧!」

  一轉過身體來,金雄白心裏在想,「新文藝腔」愛用「一尊大理石像」來形容裸女;倒不如用宋人話本的題目「碾玉觀音」,更覺貼切。一時看直了眼,竟忘了說話了。

  「我知道你不懷好意。」雙手環抱在胸前的榮子笑道:「你不過找個藉口而已。」

  「喔,」金雄白這才想起自己說過的話,但卻記不起談到甚麼地方。「你剛才提出一個甚麼問題?我認為需要面對面談。」

  「我說,我的要求恐怕太高、太多;變成不近人情。」

  「沒有關係!我知道你的問題不簡單。你先說了,我們再商量。」

  「我唯一的顧慮是我的母親。我走了以後,相信劉先生會照顧她的生活;可是,我們不能替劉先生惹來很多麻煩。」

  「你是說,你走了以後,你母親的安全會有問題?」

  「一定的。」

  「這一定會有的威脅,來自那一方面?」

  這一問,榮子需要稍為考慮一下;但很快地就想通了,談問題已談到了這樣的程度,還有甚麼需要保留的?

  於是她說:「自然是日本人方面。」

  「還有呢?」

  「沒有了。」

  金雄白怕她具有雙重間諜的身分,事情比較難辦,所以聽她這樣回答,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你的問題比較單純。」他說:「你說你的要求太高太多,當然是自己有了答案了。請你說吧!」

  「我想,最好把我母親先送走;或者,等我一走,我母親立刻也能離開這裏。」

  但當問到她母親的情況時,榮子卻不肯多談;她的說法是,談起來傷腦筋,她不願犧牲她的美好時光。

  金雄白認為她是出於體貼的情意,而且覺得沒有劉子川在場,也談不出一個結果,所以不再多問。一番戲水之餘,羅帷同夢,不知東方之既白。

  到得近午時分,金雄白方醒;伸手往裏床一摸,知道榮子已先他起身。但等他起床一看,卻不見榮子的影子,桌上卻有一張字條,用書眉的炭筆寫的是:「不忍打破你的好夢,我先回家;下午四時再來。」下面印著鮮紅的一個唇印,極其清晰;連細緻的紋路都很清楚。金雄白不由得親了那個唇印;還隱隱聞到口紅的香味。

  就在這時電話鈴響了,是黃敬齋的聲音,「還在床上吧?」他問。

  「不,起來了。」金雄白笑著問道:「怎麼樣?宵來『被翻紅浪』,總有一番旖旎風光吧?」

  「唉!」電話中傳來重重的恨聲,「這趟交了『和尚運!』」

  「從未聽說過甚麼和尚運!」金雄白越發好笑,故意問說:「此話怎講?」

  「那還不容易明白;合該孤獨宿。」

  「怎麼?」金雄白一驚,「又是半夜裏走人?」

  「人倒沒有走,不過沒有甚麼『被翻紅浪』;至多『上下起手』而已」黃敬齋又說:「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說身上來了;身上是有『蔻丹』。」

  「蔻丹」是一種名牌口紅;金雄白不免奇怪,轉念才懂,他是指 KOTEX;便即答說:「是真的。你不要懷疑她在你面前『擺噱頭』。」

  於是電話中傳來詫異的聲音:「這件事,你怎麼能肯定?」

  「她在路上就告訴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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