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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在此以前,當成功在即時,薑登選、韓麟春認為攻九門口是第一軍的任務,讓郭松齡搶了功去,面子上太不好看;因而打算讓郭松齡指揮預備隊,由他們進逼秦皇島。郭松齡當然大表憤激;結果是由張學良作主,仍照原案進行。可是「將帥不和」的現象已經很明顯了。

  姜登選、韓麟春是楊宇霆的羽翼。郭松齡與楊宇霆勢成水火,已非一日;兩人除了公事,私下不交一語。這一次九門口爭功,彼此之間的裂痕更深;因此等得清理戰場,處置善後時,楊宇霆使出一記「殺手間」,而郭松齡又不賣帳,終於使得張家父子變生肘腋。

  事情發生在第一次直奉戰爭結束後不久,郭松齡征得張學良的同意,將所俘直軍除用來補充各部隊的缺額以外,多下的人編為三個補充旅,而且選拔有功的軍官擔任旅長,已經正式布達。 哪知張學良將這件事報告「老帥」時,由於張作霖早就有了楊宇霆的先入之言,一口拒絕。

  楊宇霆不斷在「老帥」面前強調的是:「郭茂宸兵權日重,不是好事;漢卿左右,可以另找軍事專才輔助他,不必讓郭茂宸一把抓,免得尾大不掉。」因此,張作霖決定將所俘直軍連同武器,撥交第一軍編成兩個師:郭松齡不得擅自處置。

  於是張學良電告郭松齡,立即停止進行編組工作;但生米已成熟飯,新任三旅長以外,誰當參謀長、誰當團長、誰當營長,亦已宣佈,大家正在彈冠相慶之際。如果突然改變既定事實,影響威信,打擊士氣,後果頗為嚴重,因此,郭松齡拒絕接受命令。張學良無奈,只能婉轉陳情,將補充旅的名義改為補充大隊。「老帥」准是准了,但大大地發了一頓脾氣,對郭松齡表示極度不滿。

  平時入關奉軍已長驅南下,一條縱貫南北的津浦鐵路,所經四省,都換了督軍,直隸李景林、山東張宗昌、安徽薑登選、江蘇楊宇霆惟獨郭松齡向隅。

  同功不同酬,眼看他人膺任方面,郭松齡心裡已經很不是味道;更想到當初結盟的約言,道是決無地盤思想,結果李景林、張宗昌還不是各占一省?他更有一種受愚的感覺;想來想去一口氣咽不下,牢騷便發在張學良身上。

  「跟老帥,走老帥路子的,都得意了!只有跟了你這個倒楣蛋,連帶我亦倒楣?當初說好的,只幫老帥打天下,不占地盤;現在呢?」

  張學良不作聲。他有個想法:相知貴相知心;郭松齡應該知道,一旦他繼承了「老帥」的事業,水漲船高,如果他是東三省保安司令,他就是副司令,權位豈止一省督軍而已。如今論功行賞,「自己人」,當然放在後面;郭松齡應該想得到這個道理,倘若想不到,解釋亦屬多餘,所以默不作答。

  這是民國十四年九月間的話,隔不了兩個月,自封「五省聯軍總司令」的孫傅芳,派兵攻楊宇霆,與浙江省長夏超,聯名通電,指斥奉軍違反淞滬永不駐兵的前令,聲明討伐張作霖。同時聯合江蘇安徽為奉軍壓迫的軍閥,分五路發動攻擊。楊宇霆、薑登選未穩,倉皇遁走。到得關外,力勸「老帥」對東南用兵;平時郭松齡正在日本參觀軍事大演習,奉召兼程趕回瀋陽,發表他為第十軍軍長,隸屬于張學良的第三方面軍,駐濼州,為駐天津的張學良、駐滄州的薑登選作接應。

  這時的郭松齡,早已有了異心。他是為馮玉祥看中了是個人才,當然也知道他有滿懷牢騷要發,所以借在日本參觀軍事大演習,國內各地占山為王的軍閥,都派有代表赴日的機會,跟郭松齡搭上了線,只待俟機而動。現在,機會來了!

  馮玉祥要這樣做原因是,對於奉軍日漸增強的兵力,深感威脅。原來當奉軍大勝,第一、二、三軍長驅入關時,馮玉祥早經向段祺瑞表示過,直、奉兩軍雖是水火不容,他卻應該是例外。段祺瑞拍胸擔保,馮玉祥對張作霖幫忙極大,絕不會以仇敵相視。

  可是段祺瑞是撿來的一個「執政」,並無任何力量,可以讓奉軍俯首聽命;尤其是前線將領,氣焰更甚,李景林一到就佔領了城外各處要點;郭松齡帶一個團駐在黃寺,控制北城,確保通路;張家父子在北平原有私邸,在西城麻線胡同,本為清初八「鐵帽子王」之一的順承郡王勒克德渾的府邸,房子極大,駐一營衛兵,猶自綽綽有餘。從十一月二十四,張作霖進京起,順承王府就成了北京的政治中心,門庭如市,氣勢懾人;要馮玉祥的部隊,讓出北京、保定、宣化的防地給奉軍。

  這時的西北軍,已改稱國民軍,下轄三個軍,馮玉祥以總司令兼領第一軍;第二軍胡景翼、第三軍孫震,認為奉張咄咄逼人,無法忍受,深夜連袂去訪馮玉祥,建議將張家父子「幹掉」。三個人研究了一個通宵,終於因為此舉後果嚴重,即令如「首都革命」那樣僥倖成功,亦不知何以善起後,只得放棄。

  張家父子不知怎麼得到了這個情報,危地不宜久居,兩天以後,離京到天津;這裡有李景林的部隊,足以控制一切。但暗中的矛盾仍在,於是由段祺瑞出面調停,以皖系的盧永祥當直隸督軍,作為緩衝:讓出保定,大名的防地給李景林;河南則劃為國民軍的勢力範圍,由胡、孫二人分任河南的督軍與省長;馮玉祥仍舊去做他的西北邊防督辦,將他的第一軍分駐熱河、察哈爾、綏遠一帶。不過他是不甘寂寞,而且天性善變的人,一方面感覺到受了奉軍的壓力,很不舒服;另一方面又想像著能夠「幹掉」張家父子,自己的地位,馬上就可以一躍而為可與廣州革命政府分庭抗禮的程度,那是多麼令人心醉的一件事!

  但是,他也知道,即令能夠殺掉張家父子,並不能控制奉軍;所以要實現這個計畫,必須在奉軍內部找人合作。恰好有個裝了一肚子骯髒氣的郭松齡,可以利用。

  平時由清末保皇黨、立憲派蛻變而來的進步黨失勢已久,想在軍閥中找幾個有頭腦、有辦法,也有力量的人,作為扶植的對象,等他們「馬上得天下」以後,由他在馬下「治天下」。當時所覓得的對象,第一個是孫傅芳;蔣百里、了文江、張君勱這一班學有專長第一等名流,都是「聯帥」幕府的上客;第二個是馮玉祥,由徐謙在策動;這一次又找到第三個,就是郭松齡,由進步黨的要角,梁啟超的兒女親家林長民,親自出馬,輔佐郭松齡。

  因此,郭松齡接到召回的電報後,由日本坐船到了天津,不回灤州防區,託病住入天津義租界義國醫院,邀集親信,密商大計,決定跟馮玉祥簽訂一件「密約」,由馮玉祥在道義及實質上支持他打回瀋陽,以後便以山海關為疆界,由郭松齡去埋頭「建設」。交換條件是郭松齡的部隊,須改稱「東北國民軍」,表示是馮玉祥的系統。

  奉軍的精銳在郭松齡手中,又扼守灤州,只要一出山海關,便成席捲之勢;唯一的顧慮是直隸督軍李景林抄他的後路。因此,願以承認李景林直隸督軍的地位,並將熱河劃歸直隸作條件,換取李景林的合作。李景林是河北人,在關外多少受到猜忌;見此光景,雖未正式承諾,卻已表示默起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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