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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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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劉小姐說:「如果不是講黑市,恐怕不會有甚麼盈餘。」 「講黑市,講黑市!」川本完全同意。 「物物交換又如何?」徐采丞問。 「用雙軌制度。」 「何謂雙軌制度?」 「各計各的價。我們運去的東西,照那裏的黑市賣出,我們所需要的東西,在那裏照黑市買進。這不等於物物交換?」 「這很公平。」徐采丞點點頭,表現出很滿意的神情。 「現在我們談資本。」川本問說:「你看要多少?」 「物價在波動了。資本應該照黃金計算;至於多少,要請大佐自己決定。」 「我想應該要一萬兩黃金。」 「那就是一千根條子。這個生意很大了。」 「可是我不能支付黃金,只能付相當於一萬兩黃金的中儲券。」 「這也可以,反正你一撥過來,公司裏立刻買進黃金,以便保值。」 說到這裏,徐采丞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這筆資金的來源如何?倘或是公款,必定有賬,川本將來調差,繼任的人,照賬接收;倘是另行籌措,與公家無關,那麼川本一走,便趁此機會可以解散公司,後方要運來的戰略物資,也就不必談了。 因此,他緊接著又問:「大佐,你這筆資金的性質如何?」 「這一點,」川本搖搖頭說:「歉難奉告。」 「是不是公款?」劉小姐問。 「半公半私。」 「怎麼叫半公半私?」劉小姐將一隻手按在川本手背上問。 掌心中傳過去的溫馨,使得川本無法再說「歉難奉告」那四個字。想了一下答道:「我們有一筆基金。這一筆基金,不是公家的,但也不是私人的;私人可以申請動用,但必須是為了團體共同的目標。」 「你不說還好;越說我越糊塗。」劉小姐嫣然一笑,不再追問了。 徐采丞卻心中雪亮;所謂「團體」是他們少壯軍人的小組織,如發動「九一八事變」的「櫻社」等等。川本所投下的資金,既然是他們小組織的基金,來源是秘密的,屬於歐美黑社會中所說的「黑錢」之類,就算蝕本蝕得精光,也不須負任何責任。 於是他對劉小姐說:「我們不必再問資金的來源,反正只認川本大佐就是了。」 「是的。」劉小姐故意問一句:「公司中的董事,如果都是中國人,你放心把這麼大一筆資金交出來嗎?」 「我相信他。」川本指著徐采丞說。 「多承你信任。不過,大佐,我們商場中的慣例是,主要的出資人如果不能參加實際工作,通常都指派一個會計,控制銀錢出入。我希望你也能派一位你信任得過的會計來。」 川本點點頭,沉思了一會,突然說道:「這不是現成的人嗎?」說著,將一隻手攬在劉小姐肩上。 「我可不懂會計。」 「不懂不要緊。」川本答說:「你再去找你信任得過的專家,不就行了嗎?」 話雖如此,劉小姐卻仍不敢接受;因為怕川本會提出她辦不到的交換條件。於是笑笑說道:「這樣好的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得要考慮一下。」 「你以為我是跟你開玩笑嗎?」川本誤會了,急於表明本心,「我今天就請你執行你的職務。」 劉小姐與徐采丞相顧愕然。由於川本的神態顯得有些嚴重,因而頗為不安;同時也很困惑,不知道他如何請劉小姐執行職務? 「我現在要回司令部。」川本又說:「晚上七點鐘,我們仍舊在這裏見面。徐先生,請你一定來。」 「好!一定來。」 「你呢?劉小姐,我這個房間,保留在這裏,聽你的便。」 劉小姐點點頭說:「既然聽我的便,你就不必管了。七點鐘我會在這裏。」 於是川本拍了兩下手掌,將「女中」找了來,關照房間保留。徐采丞要想替他付賬,女中深深致謝,只說:「不必費心,不必費心。」 *** 等川本一走,徐采丞與劉小姐怕隔牆有耳;另外找了一處咖啡館去深談。「劉小姐」徐采丞首先致意,「為了工作,你受了很大的委曲,也是很大的犧牲,我非常感激,佩服。」 劉小姐苦笑了一笑說:「事情逼到刀口上,只好咬緊牙關了。」 「我佩服你的就是這一點。」徐采丞說:「不過,你的犧牲,換來的代價也很大;應該算是安慰。」 「初步看來還不錯,以後不知道怎麼樣?」劉小姐緊接著說:「徐先生,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川本可能會提一個條件;那個條件,如果我猜得不錯,我是不能接受的。」 「呃,你說,你猜那個條件是甚麼?」 「要替我弄個房子。」 意思是川本要求她同居。徐采丞心想,川本果真的提這樣一個條件,可以想見他是如何傾心。為了開展工作,這是求之不得的一個機會,而劉小姐不肯作進一步的犧牲,如之奈何? 他覺得他此刻要考慮的是,尊重劉小姐的意願,還是說服她改變心意。細想了一會,採取了折衷之道,聽其自然。 「劉小姐,我很坦白地說,我不能給你任何意見。其中的利害得失,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能作最正確的判斷;最有利的抉擇。請你自己決定吧!」 意在言外,一聽便知;劉小姐想了一下說:「等我再考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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