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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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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知道了,才愈吵愈嚴重。」 金雄白這時已想到了一個辦法;定定神考慮停當,方始開口。他說:「如今只有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表面上你要跟筱玲紅分開,而且一定要暫時忍受幾個月的相思之苦,絕對不跟她見面;取得尊夫人的完全信任,才能圖久長之計。」 「嗯,嗯。」周佛海有些不置可否的味道。 「這一點很重要!如果你辦不到,我也只好敬謝不敏了。」 「是那一點?」 「就是跟筱玲紅暫不往來;一次都不能有例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周佛海明白,楊淑慧不會那麼老實,相信他說話算話;一定還會繼續派人跟蹤監視,只要有一次藕斷絲連的真其實據,那時恐怕真的演出一個夫起仳離的結果。 「好!」他下定了決心,「我答應你。」 「就是以後恢復往來,也要加倍小心。」 「我知道。」周佛海答說:「我已經想到一條路子;此刻也不必去說它。雄白兄,這件事我就全權拜託了。」 「我盡力而為!只要配合得好,一定可以圓滿解決。如今最要緊的是筱玲紅要充分合作。」 「當然!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她,你扮演的是怎麼樣的一個腳色;我叫她完全聽從你的意見。」周佛海又說:「希望你回上海以後,能去看一看她。」 「好,我一定去看她的。」 於是周佛海接通了上海的長途電話,告訴筱玲紅,金雄白就在他身邊,只要聽他的話,一切的一切都會很圓滿。此外又叮囑了許多話,十分周到。 *** 「幸不辱命!」金雄白很得意地說:「經過通宵長談,我終於把佛海說服了,他決定放棄筱玲紅。」 「太好了!」楊淑慧笑容滿面地說:「你的神通真廣大。」 「不過,筱玲紅這面,佛海為了減輕良心上的負擔,想多給她一點贍養費。」 「錢無所謂,」楊淑慧很爽朗地,「不論多寡,請你全權作主。」 「好。」 「不過有一點,我絕不能承認她肚子裏的孩子是佛海的骨血。」 「那當然!」金雄白答說:「要辦,自然要辦得乾淨;不能拖泥帶水。」 「正是這話。這件事,我全權拜託你,請你趕快進行。」 於是,金雄白當天便照周佛海告訴他的秘密地址去看筱玲紅。找到了地方,看準了門牌,一掀電鈴,立即便聽得狼犬大吠,過了一會,門上打開一個一尺長的小門,有個女傭在裏面問道:「請問你找那位?」 「我來看你們小姐。我是南京來的。」 「貴姓?」 「金。」 「喔,請你等一等。」 等那女傭一轉身,金雄白從小門中看到一條狗,嚇得心驚膽戰;那條狗不知是甚麼種,身子有人的肩膀那麼高,伸著長舌頭向金雄白喘氣。 「請問,」這時是另外一個五十許的老婦來答話:「你是不是金律師?」 「是的。」 「喔,部長關照過,請進來,請進來。」說著,「呀」地一聲,大門開啟。 「謝謝你!」金雄白退後一步,「請你們先把狗拴起來。」 「是,是!不要緊。」 等把那條大狗,還有一條狼犬都攆到後面,金雄白才敢進門;看那老婦的衣著打扮,已猜到她的身份,但不能不問一聲。 「吳小姐是你甚麼人?」他指的是筱玲紅;本姓吳。 「阿玲是我的女兒。」 「是吳太太!」金雄白點點頭,作為招呼,「吳小姐在家?」 「在家。」吳太太說:「阿玲從不出門的。一則她好靜;二則怕人見到;三則,不知道部長甚麼時候會有電話來,要守在那裏。」 怪不得周佛海對她如此著迷。金雄白心想,光是這份為了周佛海方便而在行動上的嚴格自我約束,就是人之所難。 引領上樓,先在書房中落座;金雄白在等候吳太太喚她女兒出見的片刻,打量書房的佈置,牆上掛一張汪精衛寫的條幅,錄下他的一首題為《不寐》的七律:「憂患滔滔到枕邊,心光燈影照難眠;夢迴龍戰玄黃地,坐曉雞鳴風雨天。不盡波瀾思往事,如含瓦石愧前賢;郊原仍作青春色,鴆毒山川亦可憐。」下面還有小字題跋:「張孝達廣雅堂集金陵雜詠有云:兵力無如劉宋強,勵精圖治是蕭梁,緣何不享百年祚,鴆毒山川是建康。其然,豈其然乎?書奉佛海吾兄兩正。」署名是「兆銘」,押一方「雙照樓」的圖章。 從頭到底剛看完,聽得身後在喊:「金先生!」轉臉看時,吳太太身旁,娟娟一姝,正是筱玲紅。 金雄白只見過她一次,除了她的點水雙瞳,印象猶深以外,長得甚麼樣子,已不大記得起。想到由於周佛海為她顛倒如此,所以一面答應著,一面不客氣地作劉楨之平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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