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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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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白,我有幾點要求,第一、脫離的筆據由筱玲紅單獨簽字。」 「那當然,莫非堂堂財政部長跟她協議脫離同居關係?」 「對了,我就是這個意思。第二、要她承認目前所懷的孕與佛海無關。」 「這也不成問題。我跟他說好了。」 「那好,」楊淑慧又說:「證人除你以外,要有惺華。」 楊惺華是楊淑慧的胞弟,有他簽字證明,自然妥當;金雄白點點頭說:「請你通知令弟好了。」 「好的,我會通知他。」楊淑慧說:「還要一個證人,孫曜東。」 「這,」金雄白問:「為甚麼要他?」 「皮條是他拉的。我要他簽字負責,佛海以後跟筱玲紅不再往來。」 「這一層,只要孫曜東願意,自無不可。」 「一定要他願意。雄白,務必請你幫忙。」 「我盡力而為。」金雄白已經想到,此事不在乎孫曜東願意不願意:主要的是要看周佛海願不願意,因為這一來好像落了個把柄在孫曜東手裡,並非明智之舉。 這樣沉吟著,汽車已戛然而止;一進銀行,大小職員無不投過來尊敬的眼色,負責櫃檯的襄理,趕緊迎出來接待。 「我想開保管箱。」楊淑慧說。 「是,是!我派人去拿鑰匙。」 到了地下庫房,管理員取鑰匙與楊淑慧所持的鑰匙,一起開了她名下的保管箱;楊淑慧等管理員退了出去,方始拉開箱門,金光燦爛的一大堆外國硬幣之中,有個紫檀嵌螺甸的大首飾盒,捧出來擺在桌上,掀開盒蓋,金雄白頓有目迷五色之感。 「雄白,」楊淑慧說:「你替你夫人挑一件,我送她的。」 「到底是送她,還是送我?」金雄白笑著問。 「我的首飾怎麼好送你?」楊淑慧開玩笑地說:「那不成了私情表白了?」 金雄白料知推辭不得,便挑了比較不大珍貴的一枚胸飾,心形紫水晶,外鑲一圈碎鑽;已經要下手了,由心形上想到這也許是周佛海送她的紀念品,便改取了一枚紅寶石戒指。 「這個太小了。」楊淑慧挑了個大的。 「就這個好!內人的手指細,那個戴著太大,會滑掉。」 「那末再挑一樣。」 「一之為甚,其可再乎?」金雄白替她將盒蓋合上,「行了,行了!」 「雄白,你知道不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來的?」 「是啊,我正想問,看樣子,這些東西是過去置的;佛海那來這麼多錢替你買這麼精而且多的首飾?」 「這就是富貴在天!」楊淑慧坐了下來,喝著銀行裡送來的茶,得意地談她的往事。 那是在民國十六年,國民革命軍底定淞滬;為了開展各方面的關係,淞滬特派交涉使,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晚宴,被邀的都是金融界鉅子與所謂「海上名流」;貴婦盛裝赴會,珠圍翠繞,道不盡的富貴榮華。周佛海夫婦亦在應邀之列;但楊淑慧除了手上一枚象徵婚約的白金線戒以外,了無飾物。回到霞飛路霞飛坊寓所以後,周佛海問她,是否羡慕那班珠光寶氣的太太們。 「當時我回答他,羡慕也沒有用,我有這個命,將來不怕沒有;沒有這個命,有了也保不住。」楊淑慧接著又說:「佛海回國教書的時候,寫了一部講義;北伐以後,這部講義由上海新生命書店把它印了出來,就是大家認為國民黨理論方面,最權威的 《三民主義理論的體系》。全國中學以上,都拿這本書作黨義教科書,十幾年之中,版稅收入,著實可觀。出書的時候,佛海跟我約定,這部書的版稅收入都歸我。我沒有別的用途,陸陸續續買了這些首飾。回想當年,不料我現在所有的,遠遠超過當時我在那班貴婦身上所見到的。雄白,你說,這不是命?」 「雖說是命,也是你當初慧眼識英雄。」 「這一點,我倒可以說一句當仁不讓;佛海必成大器,是我早就看出來的。」楊淑慧緊接著又說:「就因為這樣,所以我不能讓任何人來把佛海分去一半。雄白,我支票本子帶來了,就委託國華買二十根條子,你看好不好?」 「不必。到簽字那天,照市價折算,開支票給她好了。」 「也好。」楊淑慧問:「那天簽字呢?」 「總在這兩三天之內。等我準備好以後,再跟你接頭。」 金雄白要準備的,第一是一份脫離關係的筆據;其次是打電話給周佛海,問他關於楊淑慧指定要孫曜東簽字的意見,周佛海同意了。於是金雄白向筱玲紅聯絡,決定了簽字的時間與地點,方才去看楊淑慧。 「明天下午三點鐘簽字。」金雄白說:「請你把撫養費的支票開給我;照今天的市價折算好了。」 楊淑慧毫不遲疑地開好了支票,方始問說:「我要不要到場?」 「不必,有惺華兄去就夠了。」 「地點呢?」 「就在霞飛路,筱玲紅家。」 「好,等我來通知惺華。」 給她弟弟打完電話,楊淑慧又向金雄白提出條件,要筱玲紅蓋指印為憑;金雄白有把握辦到,一口承諾。 「孫曜東呢?」她問:「是不是一定到場?」 「我還沒有告訴他;不過,我想,他一定會來。」 「這一點,我要先跟你聲明;雄白,這張筆據如果沒有孫曜東到場簽字,不能算數。」 「我知道。一定替你辦妥當就是。」 「我信任你。」楊淑慧又說:「最好請你明天下午二點多鐘來,帶了惺華一起去;怕他找不到地方。」 金雄白答應著走了。回到平報館第一件要辦的事是聯絡孫曜東;他們並不太熟,所以等電話接通,孫曜東似乎頗感意外。 「孫先生,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所聞否?」金雄白說:「筱玲紅決定跟佛海分手了。」 「喔,我不知道。」 「這件事,是我接受佛海夫婦的委託,代為辦理的。周太太的意思,要請孫先生以證人的地位在筆據上簽字。」 「為甚麼?為甚麼?」電話中立刻傳來了驚恐的聲音,「這件事跟我風馬牛不相關,為甚麼要我簽字?」 金雄白心想,楊淑慧認定他拉皮條的話,不便實說;躊躇了一會,只好這樣回答:「孫先生請你不必問原因。總而言之,這件事你如果不到場,就不能了,更怕另有麻煩。」 電話中遲疑了一會才問:「那麼,周太太到不到場呢?」 「她不到場。不過楊惺華要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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