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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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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周佛海答說:「我已經想到一條路子;此刻也不必去說它。雄白兄,這件事我就全權拜託了。」 「我盡力而為!只要配合得好,一定可以圓滿解決。如今最要緊的是筱玲紅要充分合作。」 「當然!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她,你扮演的是怎麼樣的一個腳色;我叫她完全聽從你的意見。」周佛海又說:「希望你回上海以後,能去看一看她。」 「好,我一定去看她的。」 於是周佛海接通了上海的長途電話,告訴筱玲紅,金雄白就在他身邊,只要聽他的話,一切的一切都會很圓滿。此外又叮囑了許多話,十分周到。 * * * 「幸不辱命!」金雄白很得意地說:「經過通宵長談,我終於把佛海說服了,他決定放棄筱玲紅。」 「太好了!」楊淑慧笑容滿面地說:「你的神通真廣大。」 「不過,筱玲紅這面,佛海為了減輕良心上的負擔,想多給她一點贍養費。」 「錢無所謂,」楊淑慧很爽朗地,「不論多寡,請你全權作主。」 「好。」 「不過有一點,我絕不能承認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佛海的骨血。」 「那當然!」金雄白答說:「要辦,自然要辦得乾淨;不能拖泥帶水。」 「正是這話。這件事,我全權拜託你,請你趕快進行。」 於是,金雄白當天便照周佛海告訴他的秘密地址去看筱玲紅。找到了地方,看准了門牌,一掀電鈴,立即便聽得狼犬大吠,過了一會,門上打開一個一尺長的小門,有個女傭在裡面問道:「請問你找那位?」 「我來看你們小姐。我是南京來的。」 「貴姓?」 「金。」 「喔,請你等一等。」 等那女傭一轉身,金雄白從小門中看到一條狗,嚇得心驚膽戰;那條狗不知是甚麼種,身子有人的肩膀那麼高,伸著長舌頭向金雄白喘氣。 「請問,」這時是另外一個五十許的老婦來答話:「你是不是金律師?」 「是的。」 「喔,部長關照過,請進來,請進來。」說著,「呀」地一聲,大門開啟。 「謝謝你!」金雄白退後一步,「請你們先把狗拴起來。」 「是,是!不要緊。」 等把那條大狗,還有一條狼犬都攆到後面,金雄白才敢進門;看那老婦的衣著打扮,已猜到她的身份,但不能不問一聲。 「吳小姐是你甚麼人?」他指的是筱玲紅;本姓吳。 「阿玲是我的女兒。」 「是吳太太!」金雄白點點頭,作為招呼,「吳小姐在家?」 「在家。」吳太太說:「阿玲從不出門的。一則她好靜;二則怕人見到;三則,不知道部長甚麼時候會有電話來,要守在那裡。」 怪不得周佛海對她如此著迷。金雄白心想,光是這份為了周佛海方便而在行動上的嚴格自我約束,就是人之所難。 引領上樓,先在書房中落座;金雄白在等候吳太太喚她女兒出見的片刻,打量書房的佈置,牆上掛一張汪精衛寫的條幅,錄下他的一首題為《不寐》的七律:「憂患滔滔到枕邊,心光燈影照難眠;夢回龍戰玄黃地,坐曉雞鳴風雨天。不盡波瀾思往事,如含瓦石愧前賢;郊原仍作青春色,鴆毒山川亦可憐。」下面還有小字題跋:「張孝達廣雅堂集金陵雜詠有雲:兵力無如劉宋強,勵精圖治是蕭梁,緣何不享百年祚,鴆毒山川是建康。其然,豈其然乎?書奉佛海吾兄兩正。」署名是「兆銘」,押一方「雙照樓」的圖章。 從頭到底剛看完,聽得身後在喊:「金先生!」轉臉看時,吳太太身旁,娟娟一姝,正是筱玲紅。 金雄白只見過她一次,除了她的點水雙瞳,印象猶深以外,長得甚麼樣子,已不大記得起。想到由於周佛海為她顛倒如此,所以一面答應著,一面不客氣地作劉楨之平視。 看她年紀還不足二十歲,不過白皙豐腴,不算漂亮;但別有一股嬌媚,卻又決非一般女伶做作得出來的秀氣。金雄白不由得想到楊淑慧,也是白皙豐腴的體態,但那張銀盆大臉,令人不免有殺氣騰騰之感,與筱玲紅對比,一虎一羊;周佛海避虎而就羊,亦是自然之理。 「吳小姐,」金雄白開口說道:「周部長已經拿我的情形,跟你說過了?」 「是的。部長要我甚麼都聽金先生的。」筱玲紅簌簌在發抖,「他告訴我,金先生是周太太的律師。」 「不錯!可是我實在是你跟周部長的律師。」金雄白為了安慰她,特意加強了語氣說:「周部長是決不會把你丟開的。他不能沒有你!不過,為了要瞞過周太太,要有幾個月不能跟你見面,甚至連電話都不能通。這句假戲要做得像,做得周太太不會再起疑心,才是一勞永逸的久長之計。這一點,周部長特為要我對你說明白。」 「是的。」筱玲紅問:「這出假戲怎麼做法?」 「自然是你寫張筆據願意離開。」 聽得這話,情緒剛剛有些穩定的筱玲紅,又在發抖了;母女倆對看了一眼,由吳太太發問:「金先生,你說這張筆據是假的?」 「當然是假的。沒有這張筆據,周太太放不過周部長。」金雄白看出她們母女對他的身份,不無顧忌,便又加了一句: 「你們信任周部長,就應該信任我。」 「當然,我娘跟我都相信金先生。」 「那好!這張筆據,我會去擬;現在請你們提條件,要多少撫養費。數目不妨大一點;要大,周太太才會相信。」 母女倆告個罪,躲到一邊,細語商量了好半天,仍舊無法決定,應該開怎麼樣一個「盤口」,才算最恰當。 「金先生,」吳太太說:「索性請你替我們決定吧。」 「也好。」金雄白斟酌情形,定了一個可使楊淑慧相信,對方趁機在「敲竹槓」的數目,「二十根條子,怎麼樣?」 此言一出,吳太太驚喜交集;筱玲紅趕緊說道:「二十條也好,三十條也好;總歸還是部長自己的錢。」 這表示她不會見財易志;同時也堵塞了她母親的貪壑。金雄白心想,難怪周佛海著迷,筱玲紅確有一般風塵女子所不及之處。 * * * 「二十條可以;沒有問題。」楊淑慧很爽快地說:「不過,手續要快!」 「當然,三五天就可以辦好。」 「不,明天就要辦。雄白,你是幫我的忙。喔,」楊淑慧突然想起,「雄白,我應該送你多少公費?」 「笑話!我跟賢伉儷的交情,那裡談得到此?」 「你是這麼說,我可不能沒有表示。」楊淑慧想了一下,站起身來說:「雄白,請你陪我出去一趟,好不好?」 「怎麼不好?你要到那裡?」 「到了你就知道了。」 於是出門上車,楊淑慧關照司機到國華銀行。接著,便在車廂中與金雄白研究手續問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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