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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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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劉德銘問道:「我問你個地方,『鄉下總會』在那裏?」 勞倫斯楞住了;然後搖搖頭,用英語答了句「I don't know。」 劉德銘明白了,「鄉下總會」這個中文名詞;如果他知道,自己當然也知道。得告訴他英文,原名才是。 於是他用生硬而且結結巴巴的英語說道:「Country Club.」 「Oh, Country Club.」勞倫斯用中國話回答:「你們中國人叫它『花旗總會』。」 「原來就是花旗總會!」劉德銘真是又驚又喜了。 「你問它做甚麼?」 「有人要我到那裏去玩。我隨便問問。」劉德銘顧而言他,「你的樂隊怎麼樣了?」 「很順利!」勞倫斯說,「潘先生人很好。謝謝你,替我介紹。」 ▼第三章 殊途同歸 (美國外交官,協助中國情報人員脫出重重樊籠的傳奇性經過。) 前一天晚上,裝了一肚子的本幫館子的「糟缽頭」、「禿肺」;圍爐話別時,來了兩支海寧洋行的「紫雪糕」,五臟廟就此作怪,一夜起來了十幾遍,不但劉德銘本人萎頓不堪,連楊雪瑤亦因睡不安穩,精神大打折扣。 「副司令,」他說:「你這樣拉肚子,路上怎麼辦?我看過兩天走吧?」 「那怎麼行?好不容易從日本人那裏弄來一個『頭等包房』;今天不走,以後再要就麻煩了。」 「那末,先請個醫生來看看?」 「怕時間來不及。」劉德銘說:「你跟白秘書先押了東西上車;我到醫生那裏去打一針,配幾包藥,隨後就來。」說完,急急又奔往洗手間。 這時小純陽已經遛過鳥,提著他的兩籠畫眉回來了;聽楊雪瑤說知經過,隨即打電話給搬場公司,派車來運行李。電話中特別聲明,要來四個小工,因為有兩隻樟木箱中,裝了一萬「袁大頭」,重有四五百斤,非四個人抬不動。 車到北站,先找副站長;再找站長山本。由於日本憲兵隊事先有公事;潘三省又派人跟山本打了招呼,所以特別優待,開了柵門,准卡車直接駛入月台,將兩隻樟木箱,抬入唯一的一節頭等包房,其餘行李,照一般的規矩交運。 安排已妥,小純陽與楊雪瑤在包房中休息等候;到得開車前二十分鐘,劉德銘趕到了。這天不太冷,而他頭戴「三塊瓦」的貂皮帽;身披水獺領的狐皮大氅,右手「司的克」,左手大片包,滿頭大汗地進了包房,一面卸大氅,一面問說: 「洗手間的門開了沒有?」 「門是開了;不過『黑帽子』關照,車不開,洗手間不能用。」 「去他娘的!」劉德銘撈起薄絲棉袍的下襬,直奔洗手間。 「老楊,」送行的小純陽問:「你還有甚麼事,要交給我辦的?」 「現在沒有。」楊雪瑤說:「等我想起來,再寫信告訴你。」 「寫信寄到秋園來。」 「我知道。」 「我在秋園也是暫時的局面。老楊,你們過了江,看情形怎麼樣,千萬給我詳詳細細來封信。」小純陽說:「劉副司令待人真厚道,我還是想跟他。」 「原就該一道走的嘛!」楊雪瑤說:「你的秘書長,我的副官長,左輔右弼,幫劉副司令好好打出一個天下來。」 小純陽未及答言,聽得洗手間門響;劉德銘瀟瀟灑灑地走了出來,「『入門三步急;出送一身輕。』」他說:「子丹,車快要開了,你請回去吧。以後聯絡不便,我恐怕沒有工夫寫信;不過,你放心好了,事情辦妥當了,我自會通知你,請你來歸隊。」 「好。」小純陽問:「倘或有人問起,說劉先生到那裏去了?我應該怎麼說?」 「日本人關照過,我們過江去辦事,要保守秘密。有人問起,你就說要問潘先生。」 交代到此,站上打鐘催送行的客人下車;等小純陽一踏上月台,列車隨即蠕蠕而動,劉德銘卻又探首窗外,向小純陽招一招手。 「到了南京,」他大聲說道:「晚上我打長途電話給你。」 *** 出站未幾,劉德銘又要上洗手間了;從北站到昆山,瀉肚瀉了八次,楊雪瑤自不免關切,「副師長,」他說:「這樣子拉下去,你人很吃虧!」 「拉光了就沒事!」劉德銘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也怪我嘴饞;從醫生那裏出來,看見有個烘山芋的攤子,香得很,我買了一個在汽車裏吃。現在在肚子裏作怪了。」 「藥呢?」楊雪瑤說:「我看不如服一包。」 「也好,在皮包裏面;勞駕!」 他是故意讓楊雪瑤替他取藥;皮包鑰匙就掛在把手上,一打開來,楊雪瑤的眼睛發直,成捆的美鈔好幾捆;未開封的中國銀行鈔票十來疊,將皮包塞得滿滿地,不知藥在何處? 「在夾層裏面。」劉德銘說。 在夾層中取了一包藥;楊雪瑤從自攜的熱水瓶中倒了開水,一起送到劉德銘手上,看他手掌紅潤,不像瀉肚的人,皮膚常少血色。 「我要睡一下。」劉德銘說:「你別走開。」 「是。我不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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