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風塵三俠 | 上頁 下頁 | |
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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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早早宿在桃林,吃了晚飯,天還未黑;孫道士說有個親戚在這裡,難得路過,該去探望。等他一走,李靖忽然鬼鬼祟祟地到櫃房裡去借了筆墨,然後閉緊了房門,不知在寫甚麼? 那姓黃的,把這情形看在眼裡,心中好不疑惑,苦於天色猶明,不便窺探,只是在院子裡徘徊,盤算著如何趁黃參軍不在的機會,跟李靖去套套交情,探出些甚麼機密來! 緊閉著的房門,「呀」地一聲開了;姓黃的怕痕跡太顯,會惹起他的懷疑,趕快轉身走了出去。 誰知李靖反倒先招呼他了,「黃兄、黃兄!」聲音低沉的急促。 「喔,你找我?」他回過身來,向探頭門外的李靖問。 「來,來,請進來!」說著,李靖倉皇四顧,彷佛怕人看見似地。 姓黃的突然想到,李靖一定是有脫逃的計畫,要找他幫忙。果然如此,把他帶到河東,是件了不起的大功勞!這樣想著,心裡喜歡得不得了,三腳兩步,掩入屋內。 李靖仍舊閉緊了門,把他拉到屋角,悄悄說道:「黃兄,你我雖是萍水相逢,也算前世的緣份。我想,你也不必到關中去投親了,你幫我一個大忙,我也幫你一個大忙。你看如何?」 「祇要辦得到,我一定幫忙。」姓黃的又說:「老實說,我很佩服你是位英雄,有魄力,有瞻量。你說吧,我一定幫你的忙!」 「你這樣看得起我,總算我臨死以前,還交了個好朋友。」李靖感動地伸出一隻手握著他:另一隻手,從床席下,拿出一封信一張地圖,交了給姓黃的,說:「你先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封信,厚甸甸地好不壓手。封面上一共有三行字:第一行:「見字即付來人銀百兩。」第二行:「出塵愛妻密啟。」第三行只有一個「藥」字。 這天賜其便,讓他深入偵察的機會,所建的功勞,並不下於把李靖帶到河東。姓黃的心頭一陣狂喜,幾乎按捺不住,但不可告人的興奮,也可看成受了驚的樣子;他有著輕度的抖顫,吸著氣問道:「你要我去送這封信?」 「對了!」李靖也故意表現了緊張的神色,「那地方很難找,我已經給你畫了張詳細地圖。到了那裡,不拘是誰,你祇要提我的名字,說要見張出塵——內人的名字,他們就會帶你去看她。你一到我那裡,自然會知道我是怎麼樣一個人,如果你願意留著,內人會替你安排;否則,有了那一百兩銀子,你還是回山東老家去吧。天下已經大亂,守在本鄉本土,總比飄泊在外好些。」 「你這樣照應我,實在叫人感激。不過——」姓黃的頭腦已稍稍恢復冷靜,提出一個疑問:「黃參軍不是你的好朋友?何不請他替你送去?」 這話,就是他不問,李靖也是要解釋的,「我打算過不知多少次了,想來想去不能跟他談;第一,論私是朋友,論公,我是犯人,他是押解的官員,押解官員替犯人傳遞私信,是犯法的,我不願意害他。第二,因為——,」李靖遲疑了一會,聲音格外地低了,「這封信很重要。黃參軍自己,當然不能替我去送,無非派一個人跑一趟;可是他手下那些人我不敢信任,萬一中途失落,關係重大。幸好,遇見你老兄,危難之際,萬分無奈,只有鄭重拜託了!如果此去長安,僥倖逃得一死,我李靖,將來還有重重補報你的日子。」 姓黃的再無一點懷疑了,義形於色地一拍胸脯:「只要你相信我,那怕赴湯蹈火,我也要替你把信送到。」 「我自然相信你。不相信你,也不會把實話都告訴了你。」停了一下,他又說,「你請回去吧。別讓黃參軍回來撞見了,諸多不便。」 一句話提醒了姓黃的,帶了信和地圖,匆匆起身;李靖搶先去開了門,探頭左右望了一下,才回身招招手,放姓黃的出門。 他一溜煙回到了自己屋裡,叫店家拿來油燈,關緊房門,取出一個貼身所藏的油紙包——裡面是一張從太原帶來的地圖;兩張圖一起鋪在燈下,細細核對,關山途徑,完全相符,祇是李靖所畫的那張,似乎更簡明合用。 那封信,他這時可不敢偷看;夜靜更深,月到中天,他才悄悄起身,湊近窗口,把李靖給張出塵的信,拆了開來偷看。 信的內容很豐富,除了敘述生離死別之痛之外,以大部份的篇幅,指示渡河進攻河東的方略,如何部署、如何連絡虯髯客、如何分頭進兵,以及遭遇李家軍抵抗時,如何視敵勢強弱,定自保或追擊之計,都指點得明明白白。 沒有看完,姓黃的就已作了新的決定——激動得一夜不能安枕。第二天破曉,叫店家把「黃參軍」去請了來,說是病了,不能起床。 「想是受了些風寒,好好養一養,隨後再趕上來!好在我們走得慢。」孫道士又安慰了他幾句,才告辭離去。 耳聽檻車轆轆,離了旅店,姓黃的精神抖擻,一躍而起,在間壁螺馬行,買了一匹好馬,飛快地折回陝縣,由茅津渡過河北上;半路中,越過了他的步行的同伴。 其時太原大軍的先鋒,已到達臨汾。李世民和劉文靜,正因為當地大戶,捐贈了一批糧食,可供五日之用而略略松了口氣;忽然衛士傳報,說是派赴河南偵察的人,求見覆命。 「是你派去的吧?」李世民根本不知道這回事,轉臉問劉文靜。 「是的。」劉文靜點點頭:「我派了兩個人,一個叫黃典,一個叫何銘去看看李藥師在幹些甚麼?」 「那也好。」李世民下令傳見。 那姓黃的——黃典興匆匆進了後帳,行過禮,先呈上書信。李世民和劉文靜湊在一起細看,他們都認識李靖的字,也都有著同樣的疑問:這封信怎麼會到了黃典手裡? 「藥師的家信。」李世民躊躇著說,「不便開閱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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