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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話還沒有完,劉文靜已抽出信箋,鋪在桌上。匆匆看完,把信推到李世民面前,說了句:「一大怪事!」然後又問黃典:「你從頭說起,是怎麼回事?」

  於是黃典眉飛色舞地從函穀道中遇見李靖,一直談到旅店裝病,講得唾沫橫飛,起勁極了。在他的意料中,會得到一番大大的誇獎;可是,他還只說到李靖的檻車離開旅店,劉文靜就做了個手勢,切斷了他的話。

  「你別說了。先下去!」

  黃典看到他和李世民的臉色,都陰沉得很難看,頓時如當頭澆了盆冷水,連腳步都像沉重得提不起來了。

  「慢走!」李世民忽然叫住他:「你說說,那『黃參軍』是怎麼個樣子?」

  於是,黃典細細說了「黃參軍」的相貌神情,方才出帳。

  「如何?」李世民問劉文靜,「你是見過孫道士的。」

  劉文靜不即回答,轉驗問那侍立在傍的丁全:「你聽見了沒有?黃典所說的那個『黃參軍』,像不像替你在潼關治過眼的道士?」

  「啊!」丁全大聲叫了起來,他本來就在疑惑,黃典所說的那個入,彷佛認識,卻想不起是誰?這一點破,恍然大悟,「不錯,不錯,像極了。」

  「唉!」劉文靜閉目搖頭,「咱們又叫他耍了。」接著,他張開了眼,急促地盼咐:「你們都退出去!」

  等丁全和所有的衛士都退出帳外;只跟劉文靜在一起時,連李世民也失去了慣有的從容。兩人都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危機已經發生,需要好好作一番密議。

  「你看李藥師是甚麼意思?」李世民問。

  「一時還猜不出來。反正決不會是好事,只怕潼關有變,得要趕緊去通知王長諧。」

  「時間上來不及了。」

  「不管來得及來不及,得要去看一看。我立刻就去。」

  「我也去。」李世民說。

  兩人立即選了五十名勁卒,連夜南下,直奔風陵渡。可是,這時孫道士已進了潼關,一馬當先,經過上次替丁全治眼的那旅店,唯恐店家認出了他,拿手遮著半邊臉,匆匆而過,另外找了家店住下。

  在這裡「黃參軍」的氣派可大了,佔用了兩個大院子,檻車推到後院停下,在戒備森嚴,如臨大敵的情況下,把李靖放了出來,關在最靠裡的一間屋,放哨守夜,關防極其嚴密,做足瞭解押要犯的姿態。

  安頓好了一切,孫道士在自己房間裡臨窗一坐;不一會,窗外出現了柳四——他和老陳,已隨後趕上了義軍所假扮的逃荒的行列。

  不必開口,也不必做手勢,只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便已取得一切按照預定計劃行事的默契。

  吃了晚飯,早早休息。孫道士卻是提心吊膽了一夜;唯恐一路過來,不知何處走漏了消息?王長諧在半夜裡繳械搜捕,二十幾個人,一個都活不了!

  到四更時分,他才可以確定了安然無事。心理上一鬆懈,立即感到濃重的睡意;一覺醒來,他的「親兵」站在他床前。

  「甚麼時候了?」他望著滿窗紅日,慌亂地問。

  「卯末辰初。」

  「還好,還好!」孫道士一躍而起,敘匆漱洙,飽餐了一頓,然後紮束停當,走到院中,大喝一聲:「把犯人帶出來!」

  李靖被簇湧著來到檻車傍邊,走過孫道士面前,微一點頭,表示已經檢點,一切妥善。孫道士報以會意的眼色,然後親自監督著他的部下,把李靖關入檻車,並且格外檢查了一遍,才下令往潼關都尉署出發。

  都尉署並不遠,但孫道士故意游了一遍街,作為通知潛伏在城內的義軍的一種信號。

  一圈兜下來,重又回到都尉署前面橫貫東西的那條大街;街上鋪著石扳,馬蹄得得,車聲隆隆,士兵們也都挺起了胸脯,刷刷刷的步伐,走得好整齊,吸引了不少行人駐足觀看。

  顧盼自豪的孫道士,直到都尉署前下馬,從身上掏出公文,向守衛的小校說道:「我是澠池縣兵曹參軍黃景義,押解相府通緝要犯李靖,路過潼關,請王都尉查驗,加派兵員護送。」

  說完,他回身揮一揮手,士兵們留在署外,檻車跟著他一直推了進去,到大堂滴水簷前停下。

  那王長諧正坐堂議事,聽見檻車的聲音,定睛注視著;孫道士跨上堂去,一面行禮,一面自己報名:「澠池縣兵曹參軍黃景義,參見都尉。」

  「喔,」王長諧問道:「有何貴幹?」

  「押解要犯路過。」孫道士把公文呈了上去。

  王長諧看了三數行,隨即驚異地叫道:「啊!是李藥師。」

  「請都尉驗明正身,加派兵馬護送。」

  王長諧還未開口,檻車中的李靖叫道:「長諧兄救我!」

  王長諧沒有答聲,但行動卻是毫不遲延,手拿公文,一直走到堂前,孫道士跟在他身後。

  「長諧兄,我是無辜的。一路來,只遇見你一個熟人,你一定得上書丞相救我。」李靖哀聲懇求著。

  「藥師!」王長諧有著愛莫能助的神情,「上書當然可以,只怕沒用。」他退後一步,又說:「恕我公私不能兼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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