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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這是惠而不費的事。」

  劉文靜嘴裡說得大方,東西卻始終不拿出來;李世民也毫無動靜,反倒轉身過去跟李靖敘舊。四個人分成兩起,劉文靜絮絮不斷地談太原的風物,虯髯客有些懶得理他。

  不一會,那丁全悄悄跟劉文靜做了個手勢,他便站起來延客:「嘉賓遠來,薄具杯酌。兩位請!」

  「不,不!」虯髯客急於想知道李世民要送他的是樣什麼東西?便不肯入席喝酒,「今天還另有約會;等我拜領了那樣禮物,就要告辭。好在還有兩天勾留,明後天再來叨擾。」

  李世民看一看劉文靜,答道:「那麼,我請三哥和藥師到個清靜的地方談話。」

  說完,他在前領路,李靖一動腳步,虯髯客也跟了上去。到了一處冷僻的院落,劉文靜摒退從人,親自開鎖;四個人都進了屋。

  「三哥請坐。」李世民指著上首一張胡床說。

  虯髯客點點頭,當仁不讓地坐了下來;剛在打量這屋子的情形,李世民已整整衣在他面前,雙膝下跪,納頭便拜。

  虯髯客大驚,一跳而起,避在旁邊,大聲問道:「這是幹什麼?無故行此大禮!快請起來!」

  「三哥,我是為民請命。」李世民站起來又作了一個揖。

  事有蹊蹺,虯髯客向沉著旁觀的李靖看了一眼,答道:「你說的話,我不懂。」

  「何必?」劉文靜又開口了,「在這地方,誰也不許裝傻!」

  這話說得不好聽,李世民急忙說道:「三哥,我先拿樣東西你看。」

  他自己動手,從一個封鎖得極嚴密的鐵盒中,取出一張紙,鋪在桌上——那也是一張義師分佈圖,但比虯髯客的要詳細得多。

  「三哥,你看!我把河東的實力,完全公開了;你應該可以相信我的誠意。」

  虯髯客仔細看了一遍,暗暗驚心;他自以為已把李家父子的兵力調查得清清楚楚,其實還差得遠。相反地,他的部屬分佈的情況,這張圖上卻是絲毫不錯。

  「這你沒話說了吧?」劉文靜面有得色。

  李世民趕緊投以阻止的眼色。這讓虯髯客驚疑更甚;他們一個是太原留守的兒子,一個是本地的地方官,詞色詭秘,莫非有詐?且先發制人再說。

  「我怎麼沒有話說?」虯髯客倏然拔劍,「我拿這個跟你們說話。」

  李世民神色不動,劉文靜卻嚇黃了臉。

  李靖急忙橫身其中。「三哥!」他輕喊一聲,微微搖手。

  虯髯客自己也覺得太魯莽了些;只好將劍入鞘,哈哈一笑,沖淡了劍拔弩張的嚴重氣氛,向劉文靜拱拱手說道:「劉先生受驚了。」

  劉文靜的臉色由黃轉紅,又羞又惱,卻又無可發作,訕訕地窘笑道:「誤會,誤會。」

  「藥師!」李世民突然發聲,微露為難的神氣,「三哥這樣子多疑,我倒不便把那樣東西拿出來了。」

  這句話很夠分量,是隱隱然在指責虯髯客失態。李靖雖知自己這方面理屈,卻又不便代虯髯客道歉,只得海闊天空地扯了開去:「都是好朋友,過去就算了。」

  「這話對!」李世民馬上又表示十分友好的姿態。「都是好朋友,誰也別計較。三哥,我無意間得了樣東西,只能送給你。」

  那樣「東西」是個裝裱得極精緻的手卷;打開來細看,連李靖都大吃一驚!工筆所畫的一座大山,削去山峰,現出山洞中一間一間的石室;鐵工場、軍械庫、糧庫,乃至於李靖和張出塵的洞房,都宛然在目。

  說這張圖是無意間得來,明明是假話。實際上,虯髯客的底細,太原方面已瞭若指掌。劉文靜何以能找到那樣隱秘的地方?這個謎底,此一刻,算是完全揭開了。

  虯髯客拿出多年養氣的功夫,從容致謝:「這可真是厚賜了。不知何以為報?」

  「三哥,你這話太見外了。」李世民換一副極莊重的神色,用低沉而清晰的聲音說道:「我有句出自肺腑的話,三哥,我聽你的驅策!」

  「不敢當,不敢當!」虯髯客直覺地回答;念頭一轉,徐徐答道,「承你這樣看得起我,我托大稱你一聲老弟;世民老弟,咱們志同道合,有許多話可談。我此來原有一番打算,準備在太原住十天半個月,跟你老弟,還有劉先生,好好談出一個頭緒來,才算不虛此行。只是長行到此,說老實話,有些累了,容我休息一晚,明天再來請教。如何?」

  「是,是!」李世民很恭敬地。

  「那麼,我跟藥師暫且告辭。」

  悻悻然一直不曾開口的劉文靜,送走了客人,話就多了。他認定虯髯客一無誠意,此行的目的,除了應約來領那樣「東西」以外,自然也想找機會探聽虛實,所以怪李世民不該出示那張地圖,把河東的機密洩漏給人家。

  「不,要相見以誠,才能建立交情。」李世民這樣平靜地回答。

  「交情?哼!」劉文靜的氣惱又湧上來了,「那傢伙簡直是個不通人性的野人,咱們一口一個『三哥』尊敬他;他竟那樣張牙舞爪!」

  「算了,要以大局為重。」

  「是的,大局為重。」劉文靜馬上接口說,「我看他不見得肯合作;那麼,第二步怎麼辦?」

  「什麼第二步?」李世民詫異地問。

  劉文靜陰沉地笑一笑,「走著瞧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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