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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就這一瞬間,李靖把多少天來生死一發的驚險、長途跋涉的辛苦,以及劉文靜替他帶來的疑慮,和十天以後陪虯髯客到太原所擔心的安危,一齊都拋到九霄雲外;走到床前,面對面一把抱住張出塵,臉貼臉地輕摩著,讓她的柔細的髮絲,在他頰上揉擦出一種特異的快感。

  「出塵!出塵!」他喃喃地輕喚著。

  「別抱得我這樣緊,」她說,「讓我氣都透不過來了。」

  「那麼,我抱你上床。」他鬆開了些。

  「不!」她從他臂彎裡一滑,躲得遠遠地;臉上浮現了頑皮笑容。

  「你這——?」愕然的李靖,不知道怎樣說了。

  「你要答應我,讓我也去太原。」

  「原來如此!」李靖想了一下,說:「可以。」

  於是,張出塵嫣然一笑,慢慢走到他身邊;順手放下了那另一半的水紅羅幃。

  【四】

  新婚三天,再度跋涉;李靖夫婦伴著虯髯客,過黃河穿王屋山間道抵達晉南,由澤州、上黨北上;第九天到了太原。路徑和行程都是特意這樣安排的,用意在於讓李世民和劉文靜捉摸不定。

  這天下午,李世民照例在晉陽令署盤桓。杯酒促膝,縱談天下大勢,或者擺一局棋——下棋只是便於運思,而思路並不在黑白縱橫之間。

  「你這棋才一個眼。」劉文靜指著左上角被圍的黑棋說,「趕快補後手,可活。」

  「喔!」李世民定睛看了一會,答道:「一隅之地,不足有為。後手補活不如先手找出路。」

  說完,李世民拈一黑子外沖,白子封住;黑子毫不考慮地一斷。劉文靜投棋而起,點頭說道:「這一沖一斷,中原是你的天下,別人不必再下了。」

  「太早了些。我看,還不到適當的時機。」

  「不早了!」劉文靜放低了聲音:「東海杜伏威,已經起兵;鄱陽林士弘,也聽說準備稱帝。」

  「這都算是志同道合的人。可惜隔得太遠,不能助以一臂之力。」

  「河東出兵;不就互為呼應了嗎?」

  「不這樣簡單。」李世民搖搖頭說,「咱們得要謀定而後動。第一,家父的意思怎麼樣,還不知道……」

  「這你可以放心,裴寂有辦法說服他老人家。」

  裴寂是晉陽宮監副——宮監由太原留守李淵兼領。李世民知道,裴寂不僅是他父親的部屬,亦是清客和密友;而且足智多謀;應該可以說服他父親起兵角逐中原。

  「但是,河東的兵力,總嫌不足……」

  一句話沒有完,劉文靜的親信衛士丁全,手持名刺,神色匆遽地上堂報告,說是李靖帶了位不相識的客人來拜訪。

  那不相識的人,自然是虯髯客;但名刺只有李靖的一張,從未見過面的人,通謁不以名刺是無禮的行為,「虯髯客太傲慢了!」劉文靜不滿地說。

  李世民的想法又不同,他認為虯髯客不用名刺,或許有所保留,見了面也未必肯用真姓名示人;既然如此,為了尊重對方的意願,還是避開的好。

  於是他說:「我在屏後躲一躲……」

  「對!」劉文靜撫掌贊成,「你在暗底下看看虯髯客,到底是怎麼樣一個人,也好有個準備。」

  顯然地,劉文靜是誤會了。為了尊重對方而避席,被誤會成有意窺伺的鬼祟行為,李世民覺得十分遺憾;但此時沒有解釋的時間,他只向丁全作了個快請的手勢,便匆匆躲入屏後。

  客人被請進來了。劉文靜降階相迎,延入客廳;等從人獻了茶,劉文靜揮手讓他們都退了出去,才指著虯髯客問李靖:「這位是?」

  「是我三哥——你跟世民想會的人。」

  「啊,三哥——」劉文靜站了起來,重新見禮。

  「不敢當這個稱呼。」虯髯客從容不迫地回禮,「上次光降,本有見面的機會,只是足下指名要會藥師,不便冒昧出見。此來想會一會李世民,他在那裡?」

  「他……」

  「李世民在這裡!」屏後發聲,隨即出現了李世民,他微笑著向虯髯客拱手,「藥師的好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三哥,世民慕名太久了!」

  「彼此,彼此!」虯髯客抱拳還禮。

  交換了這一句寒暄,兩人都凝神注視對方;就像在賞鑒一幅名畫似的。虯髯客頗驚異于李世民生具異相:面白如玉,卻連鬢生一圈金色的虯須;額角極寬,極挺直的一條鼻子,這在相法上稱為「隆准」,貴不可言。「這傢伙,說不定會做皇帝!」虯髯客在心裡說。

  「三哥!」李世民喊得極其親熱,加上他那懇切自然的微笑,特具一種吸引人的魅力,「我平生的志願,就是要交盡天下的豪傑;今天真是叫人太興奮了。」

  「我也久已想會一會足下。」虯髯客很率直地說,「聽說足下有樣東西要送我,特來拜領。」

  「這樣東西是世民無意中得來的。」劉文靜插進來說,「在我們這裡毫無用處,但對三哥的關係極重,所以世民希望當面奉還。」

  「我先謝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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