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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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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理啊,有理!」劉不才一面深深點頭;一面輕輕拍著桌子,「我倒見不到此。說起來到底是老人家看得多,料得透。」 「好了,現在你明白了。事情我們分開來談,第一是老孫送朱家眷屬的事,今天晚上我約了他在阿狗嫂那裡吃酒,你們當面商量。」 「好的。」劉不才問。「第二件呢?」 「第二件,就是我們以後怎麼樣聯絡。我跟你,當然是一條線;不過也不能每樣事情,都是我們兩個人碰頭傳話。總還要另外安排一個跑腿的。」 「說得不錯。」劉不才略想一想說:「這個人,最好你來安排。為啥呢,我說實話,這個人如果出了毛病;對你們這方面的關係大,對大器設有什麼大關係,他人在上海夷場上,長毛拿他沒奈何。所以,這個人,要你們這方面信得過的才好。」 「既然你這樣子說,那我也就說老實話了;人,我們已經有了一個,這趟就想跟了你去,讓朱道台看看——他的眼光厲害,看看這個人靠得住靠不住?靠不住不用,不必客氣。」 這樣處置,異常誠懇周到。劉不才大為佩服,同時也對小張另眼相看了;先當他不過是比較精明的紈絝子弟,哪知胸中竟大有邱壑。 「再還有一句話,我也想到上海去玩一趟。」 「這話真的,還是假的?」劉不才很認真地問。 「這,」小張微感詫異,「我用不著騙你。」 「好!這一趟一起走。」劉不才拍拍胸脯,「一切都是我的。吃喝玩樂,統通不用你費心,而且還要你稱心如意。玩到明年春天,說不定還可以帶個萬把銀子回杭州。」 有這樣的樂事,小張一顆心都像飛走了。不過也還有所不解。 「怎麼說,還可以帶個萬把銀子回來呢?」 「我好好賭他幾場。「劉不才扳著手指數:「江蘇的蘇、松、太;我們浙江的嘉興、湖州,天底下最富庶的五府,加上揚州、鎮江,那班石庫牆門裡的大少爺,像蝗蟲一樣都飛到上海了,吃飽逛厭,還是賭桌上最有勁,輸贏出入極大;賭得精的固然不少,賭脾氣的更多——」 「慢慢!」小張打斷他的話問,「怎麼叫賭脾氣?」 「大少爺脾氣啊!」劉不才說,「大少爺脾氣是,輸錢不要緊;不能輸面子。只要抓住這個訣竅,穩紮穩打,包你得手。」 這一說小張越發喜心翻倒,手都有點發癢了。於是當時作了決定,隨朱家眷屬的船,一起到上海——這在劉不才又算加了一重保障;有小張在船上是更安全、更方便了。 酒菜早已齊備,孫祥太卻還不到;劉不才倒有些擔心,因為長毛的宵禁很嚴,應付不得法,就會被扣,怕孫祥太出了什麼毛病。但小張力保無他;說約好了是先由他善後局派人去接,一路必可通行無阻。此時不到,或許是因為孫祥太臨時有事耽擱,決非被扣。 那就只好等了。好在這兩個人氣味相投,言不及義的話多得很;圍爐喝茶,想到哪裡,談到哪裡,辰光倒也易於打發。 正談得起勁,阿招打扮得花枝招展地進來,「祭灶了!」他向劉不才說,「請你去磕頭。」 劉不才有些啼笑皆非,「怎麼要我去祭灶?」他推辭著。 「自然要你羅。」阿招振振有詞地,「『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這我曉得。你們家的灶,狗皮倒灶,亂七八糟;我算啥?我又不是你們的一家之主。」 「怎麼不是一家之主?這是小灶,不是前面的大灶;從前沒有的,今年你要住常了,才起的灶。什麼狗皮倒灶,亂七八糟?從你來了以後,我跟你兩個人安安分分過日子;只有你在別處地方亂七八糟,我是大門都難得出一步。這樣子你還嫌我!」阿招越說越委屈,粉臉上立刻出現了兩條溝,「總是嫌我不會說話,嫌我不上臺盤;不管有人沒有人,開口就罵。現在索性冤枉我狗皮倒灶。小張大爺,你倒評評理看!」 用不著小張評理;劉不才見機,站起身來拉著阿招說:「好,好!祭灶,祭灶;『上天奏好事,下界保平安』」 阿招很老實,而且倒是一片真心;劉不才可以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上,所以兩句好話一說,她立刻回嗔作喜,很起勁地領著劉不才去祭灶送灶,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小張看在眼裡,有些好笑,丟開他們,一個人撥著爐火想自己的心事——他雖是浪蕩子弟,其實倒是像劉不才所看出來的,胸中頗有邱壑;他知道他們父子的名聲不好,必得做一件驚世駭俗,大有功於鄉邦的奇行偉舉,才能「一床錦被」遮蓋得許多劣跡,令人刮目相看。這個機會要等官軍攻到;做個內應,攆走長毛,光復杭州。那時朝廷褒獎,授官補缺,這個從軍功上來的官,比捐班還漂亮些,豈不揚眉吐氣了? 因此,現在跟朱大器搭一條線,確是明智之舉。不過做這種事,最要緊的是未見好的,先想壞的;不能一廂情願,只是打自己的如意算盤。傳話的人要靠得住;接頭的地方要長毛防不到,最好另外租房子、設機關。租房子當然要像「做人家」;那就少不得女眷。想到這裡,靈機一動;覺得有個主意倒不妨試一試。 於是等劉不才祭完灶回來;他便問道:「老劉,你這個地方是怎麼回事?阿招說單為你起的灶,倒像是租的阿狗嫂的房子,自己立個門戶?」 「這件事說不清楚。我不在,這裡就算阿狗嫂的;我來了,就算我的。」 「這是以前。以後呢?」小張提醒他說,「阿招說是『一家之主』,以後你家裡總不能再有亂七八糟的人來,那不真的狗皮倒灶了?」 「是啊!」劉不才說,「我心裡也這麼在想。既然你也是這麼看法,那我就決定那樣子做了,按月給阿招幾兩銀子,叫她一個人過日子;算是我來來往往一個歇腳的地方。」 這正是小張所想像的情形;「老劉,我倒有個主意,」他看一看門外,放低了聲音說:「好不好就拿這裡作個通消息的地方?有人來了,就作為你的朋友,住在這裡。因為阿狗嫂那裡生張熟魏,哪個都好來;所以即使有比較陌生的人,也不容易惹眼,彼此搭線方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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