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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吳老者此刻就是要為朱秀才做一個不必寫借據的槍手;願意在下兩場冒名頂替他入場。朱秀才倒還有些膽怯,無奈吳老者頗為熱心,盛情難卻之下,唯有依從。

  「向來科場只能免賄賂,不能免人情。主司賣關節犯法,送關節就情有可原。我跟你的情形也是一樣。不過,外人不知實情,倘或發覺了,也是件不得了的事;所以這兩次場期,你千萬不能露面,最好到深山古寺去躲一躲。而且要記住,決不能透露身分姓名。」

  「是!謹遵台教。」

  「我還有個不情之請。」吳老者看著那塊古老的硯臺說:「放榜以後,以此見賜,如何?」

  「應該。何用榜後,此刻就請帶了過去。」

  吳老者欣然接受,將他自己所用的一塊硯臺送來給朱秀才作謄卷之用;自己攜著那方來自日本的「壓艙石」,回到號舍中細細玩賞。」

  第二天出場,一朱秀才將吳老者邀到旅寓,置酒款待,結成極好的朋友。到了第二場進場,朱秀才特地關照僕人,不必「送場」;其實是飄然出城,一個人去逛了九溪十八澗。不過心裡卻不甚安逸,深怕吳老者冒名頂替,會被發覺。

  幸好三場之中,只有頭一場搜檢查問得嚴;二三兩場便松得多,加以吳老者剪短了鬍子,又生得後生,七十開外的老翁,看來六十不到,與吳秀才的年貌,正複相當,所以順順利利地做了一回槍手。

  不日放榜,吳老者的文章有價;朱秀才現現成成做了一位孝廉公。

  「這就是朱秀才的鄰居,有恩報恩,托夢叮囑,非要他帶一方最好的硯臺的緣故。」陶通判說,「這種報恩的事很多,只不過冥冥中受福,不為人知而已。至於有怨報怨,必是出了新聞,曉得的人就多了。我也可以講一兩件你聽聽。」

  其實,陶通判所講的故事,亦未必是有怨報怨,有人在號舍中上了吊;有人得了失心瘋,大鬧科場;有人在卷子裡自陳陰私,以致貼出藍榜,凡此莫可究法原因的不幸之事,又無法解釋,便都歸之於怨鬼報仇之說了。

  陶通判的話是言者有心了,意思中仿佛暗示邵定侯;你自己捉摸,如果曾造過孽,還是不要下場的好,否則怨鬼在闈中報怨是「法所不禁」的,重則送命,輕則丟醜丟得難以做人。

  在邵定侯,雖未想到陶通判是有意諷勸;但闈中報怨的故事,確是使得他驚心動魄,幾乎不能保持平靜。這種臉色看在陶通判眼裡,感受相當深刻;越發佩服池大老爺了。

  講完追蹤經過,陶通判對池大老爺說:「直到那時候我才相信,老大哥的判斷一點不錯;那一案跟邵某人有極大的關係。抱歉的是,我有辱尊命;不過,我可以保他,一定到案。」

  事到如今,徒然怨責,無補實際,反而傷了朋友的感情;池大老爺唯有報以苦笑。

  案子當然壓下來了。只是他暗中還很用心;知道刑房書辦不甚可靠;只命小福加意尋訪地道的木匠,和那假冒招贅女婿投水的人。小福不是本地人,形蹤又不能太顯豁;自然枉費心力,曠日無功。

  轉眼一個多月過去,鄉試終了,並已放榜;邵定侯榜上無名。池大老爺便將陶通判請了來,催他去找邵定候來到案。

  這是陶通判義不容辭的事,滿口應諾,當時在池大老爺那裡寫了一封極其切實的信,交驛站專遞邵定侯在杭州的旅寓。陶通判並且表示,如果邵定侯遷延不至,他親自到杭州去辦交涉,非要將此人弄來歸案不可。

  三天過去,邵定候有了回信,說是十天以內,必「回紹興。而與此同時,浙江藩司衙門有一通「劄子」,下到山陰縣,說有緊要公事商談,召喚縣令進省,越快越好。

  池大老爺頗為疑惑,不知是何緊要公事?唯有匆匆收拾行李,將印把子交了給「二老爺」護理,帶著小福趕緊上省。

  一到就投手本稟見,落司延請入內,見面便拱手道賀:「恭喜,恭喜!」

  池大老爺急忙請安還禮:「不敢當!」站起身來問道:「請大人明示,喜從何來?」

  「我給你看一封公文,你就知道了。」

  鈴著紫泥大印的公文,是巡撫晏端書下給藩司的,說接到兩江總督何桂清的諮文,奏調山陰縣知縣池某赴江蘇聽候差遣。現在軍務倥傯,需人甚亟,除具折出奏以外,請先飭池某人即日赴滬,到蘇松太道薛煥那裡報到。

  照用人的規矩,地方大吏除了不准奏調兼講官或在內廷、可以專折言事的翰林以外,其餘道員以下的外官、五品以下的京官,都可以奏請調用。尤其是軍與期間,格外方便;而況兩江總督雖與浙江巡撫並無統屬關係,但何桂清正是聖眷優隆的時候,不能不加尊重,所以晏端書接到諮文,立即交給藩司處理。

  這未免突兀;池大老爺問道:「何制軍素無淵源,何以有此一舉?卑職倒費猜疑了。」

  「怎麼?」藩司詫異地問「老兄事前竟無所聞?」

  「一點不知道。」

  「這就奇了。」藩司眨著眼說:「據我所知,是預備派你當軍裝局的委員,這是個肥缺;跟洋人買槍炮子藥,起碼一個九五扣。這個日進鬥金的差使,我只當是老兄自已謀幹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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