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恩怨江湖 | 上頁 下頁 | |
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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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刑房書辦一走,小福去關上了簽押房的房門,才低聲報告,已經訪得邵定侯的蹤跡——邵定侯自然不敢回家,但邵家有一擔行李挑出來,為小福所跟蹤;直到河埠,行李下船。那條船相當新,也相當華麗,判斷邵定侯將乘這條船逃走。 聽得這話,池大老爺又驚又喜;心裡有些亂,不知怎麼樣才能抓住這個機會,逮住邵定侯?他很清楚,如果大張旗鼓地派出差役,一定會有人通風報信,到邵家去領賞錢。所以只能調集三班,親自,帶著去逮捕。 「小福,」他想定了就做,「你到監獄去通知,不拘什麼人,派三四個來,跟我走。」 「老爺是去抓邵定侯?」 「是啊!」 「不好。」小福答道,「照我猜想,邵定侯白天不敢上船;總要到天黑了才會走。這時候去是自去,反而變成通知他了。」 「說得是!還是你的腦筋好。」 打草驚蛇,既然不可;然而又如何能夠守得著邵定侯?問到這一點,小福又自告奮勇了。 「我去。」他說,「我弄兩個人悄悄守在那裡。等他上船,便跟上去——」 「不好,不好!」池大老爺忽然有了主意,「邵定侯是豪富,帶的人多;逼得他急了,說不定真的動手,人少了不管用,我的意思是,只要他上了船,就不怕他再逃。這樣,你還是去守著,多帶兩個通消息的人,只看他一上船,立刻回來報告,我自有辦法。」 「老爺,你是什麼辦法?」小福問道:「是不是在關卡上守著?」 池大老爺笑笑答道:「你先不用問。包管你痛快就是了。」 原來這時正辦團練,陸路以外,內河中亦有快艇,配備洋槍,雖然每條船上只有兩三枝,但威力已經十足;經常巡邏緝私,查察奸究,不管大小民船,遇到這些快艇,無不乖乖聽命。 這些快艇歸一個姓陶的在籍紳士管;此人原在江西做過通判,手上有了幾個錢,看時世不好,不如回鄉為妙,所以在南昌托人打點,以「養親」為名,辭官口裡。 路過杭州時,少不得有一番酬酢,想留下一條複起的路子;就在那時候,跟池大老爺在牌桌上結成了好朋友。 陶通判回到紹興不久,為地方公推,參與辦團練。他在江西剿過鄱陽湖的土匪,所以負責水路巡防。自然,跟池大老爺常有往還;官箴所關,雖不打牌,卻是酒友,十天之中,總有兩三天在一起對酌。 因此,對林家的那件案子,他也聽池大老爺約略談過;這就不必費什麼口舌了,接到池大老爺的委託,不須多問,便交代了下去。 到了夜裡,約莫二更時分,小福興匆匆地回來報告,邵定侯上船了。 「那就一定難逃公道了!」池大老爺陶然引杯,「小福,我說過,包你痛快,一定痛快。你記不記得?」 「當然記得。到底怎麼回事,老爺一定要說明白。」 於是池大老爺將他拜託陶通判的情形,約略說了一遍,斷言天亮之前,就可以將邵定侯抓到,那不是痛快不過的事? 「嗯!嗯!」小福是為不忍掃主人的興,有些話不說——他原以為池大老爺有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妙計,可以不讓邵定侯漏網;誰知是這麼一個辦法?未來就不能樂觀了。所以這樣哼哼哈哈地敷衍著。 池大老爺當然看出他的神態有異,「小福,」他微帶不悅地說。「你當我抓不住邵定侯?我倒問你,不用這個辦法,還有什麼更靠得住的辦法。」 「辦法是好的。不過,光是辦法好沒用。」 「要怎樣才有用?」 「要靠下麵的人幫忙。」小福答道,「老爺不知道,團練的名氣壞得很,都是一班地痞流氓在把持。」 「團練風氣之壞,也不是我們一個地方,或者一時如此;處處這樣,無足為奇。只要他們把事情辦好,其他我都可以不管。」 「說來說去,就是老爺交代的事,不見得能夠辦好。」小福說道,「邵定候的船上,抬上去兩個樟木箱子,重得不得了,八個碼頭上的人,抬那兩個木箱子都吃力,都說裝的是銀子——」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必說了。」池大老爺搶著開口;而且是真的不痛快。 這因為池大老爺是個很愛朋友的人,認為小福的話,侮蔑了陶通判,就像自己遭受侮蔑一樣,自然心裡不舒服。 其實倒是小福料事比較準確,陶通判竟負所托,空手而回。 【七、科場奇聞】 起先,陶通判倒是很夠朋友,親自坐著快艇,追到縣西五十裡的錢清鎮地方,追上了邵定侯的船。 其時是半夜子末醜初時分,燈火盡熄,好在邵定侯那條船既大而新,並且華麗所以很容易發現。練丁便向陶通判請示,是當時查問,還是到天明再說? 「現在就查吧!」陶通判答道:「天亮人多,騷擾不便。」他心裡在想,邵定侯也是場面上有名的人物;應酬場中,常常遇到,總有香火之情,不如趁此夜靜更深之際,悄悄將他帶回城裡,也留他一個面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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