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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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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訴的規矩,職官或婦女,涉及官司,不便到堂,可以委派親屬或者僕人替代,稱為抱告。池大老爺這麼吩咐,看似體恤,其實是一種深怕與林家母女直接衝突,造成尷尬情勢,有意避免的手法。孫秀才自然樂從,便先將林采春勸了進去;同時將池大老爺的話轉達給林太太。 結果是派管家林福當抱告應訊;池大老爺將想好的話說了出來:「我是來替你家洗刷冤枉的;有人告密,說你家有條地道,其中隱藏著與你家命案有關係的許多秘密。我也不相信有這樣的事;無奈告密的人,言之鑿鑿,外面也有許多風言風語,如果謠言滿天飛,不但林家的名譽有關,我做縣官的不聞不問,也難交代;所以我今天特地親自來踏勘。看明白並沒有什麼地道,謠言自然平息。想來這也是你們林家求之不得的事。」 林福一聽嚇傻了,結結巴巴地答道:「大老爺不要聽人家的謠言。」 「我不說過?我也不相信這種謠言。不過查一查明白,大家可以安心。你跟你主母去說,女眷都回避,我只看一處地方,決不叫他們騷擾,儘管放心好了。」 林福只得應諾,入內請示。這一去去了不少時候,然後將孫秀才也找了進去;又是好久,孫秀才來說,池大老爺為林家洗刷名譽,感激不盡。時已近午,備一杯水酒,略表敬意,請池大老爺賞臉。 「不必!」池大老爺峻然拒絕,同時決定不再容林家拖延,立即動手,因而叫一聲:「書辦!」 刑房書辦不在跟前;正悄悄為林家請到別室,由林福在向他討情,希望池大老爺不必追究,願意奉上一筆豐厚的「壽禮」。此外總送五百兩銀子,請刑房書辦表散給三班六房。 「不行!」刑房書辦大搖其頭,「我們這位大老爺脾氣僵得很,一定不肯。」 「大爺,你沒有去說,怎麼知道不肯?」 「我知道。說了白碰釘子。」 「就碰個釘子也不要緊。」說著,林福已塞了個紅包過來,豎起一個手指,輕輕說了三個字:「是整數。」 「整數」大概是一百兩;但一千兩也不能要。刑房書辦掉頭就走,恰好遇見小福來喚;一起到池大老爺面前待命。 「這家人家好不知趣!」池大老爺慢慢發威,沉下臉來,表示不滿,「我給他們面子,清早磨到現在,倒像我大老爺要哀求他賞賜什麼似的,真正豈有此理!」 這幾句是說給孫秀才和接踵而來的林福聽的。俗語道的是「滅門縣令」,縣大老爺最得罪不得;孫秀才和林福少不得好言央求,略略平息了池大老爺的怒氣,兩個人又趕進去見林太太。 「看樣子決計拖不過去了。」孫秀才不知內中的秘密,便這樣勸說:「就讓他們看一看,又有何妨?」 林太太說不出的苦,臉色潔白如紙;好久才恨恨地說:「這姓池的『前世一劫』!大不了一條命,就讓他們看。」 「慢點!」林福瞭解內幕,真怕鬧出事來,連累吃官司,還將希望寄託在邵定侯身上;不過當著孫秀才不便明說,只往後面指一指,「等那面的消息來!」 「還有什麼消息?人都走掉了。」 林福不知此話怎講?孫秀才無心聽他們打他所不解的啞謎;只為林太太已松了口,池大老爺面前好交差,所以掉頭就走,想攔亦已不及。 這時林家大門口已聚集了無數看熱鬧的人,雖然大門緊閉,但人聲嘈雜,直透進圍牆中來。到此地步,千目所視,池大老爺就想偃旗息鼓,又如何走得出去?因而聽得孫秀才說是林家同意查看,雖有些怕查不出什麼來,難以下場,也只得硬起頭皮,下令仔細踏勘。 「你們可仔細了!」刑房書辦承命警告差役:「誰要動了本家一草一木,『吃不了,兜著走』,你們自己有數。」 差役暴諾一聲,乖乖地站著,不敢亂走;然後由刑房書辦分派,派一個老成的,陪著何三嬸婆,再是他自己,一共三個人踏進林采春的閨閣。 一望之下,最觸目的就是一張黃楊木的雕花床,碩大無朋。刑房書辦拉開窗簾,仔細看了一會,便對何三嬸婆說:「你到床後頭去看看。」 床後有條夾弄,向來是閩閣中最隱秘的所在;何三嬸婆跟林家丫頭要盞美號燈,進去仔細看過,毫無異狀。 「三嬸婆,委屈你,鑽進去看看。」 「鑽到哪裡?」 「床底下。」 一說「床底下」三字,有個丫頭,顏色大變;另外一個緊閉著嘴,一雙眼睛眨個不住。不用說,找對了地方。 「三嬸婆;你拿這個到床底下各處敲一敲!」刑房書辦將一個槌背用的棉花送了給她。 何三嬸婆鑽到床底,虛實一探便知;再拿美孚油燈一照,形跡越發明顯:「書辦大爺,書辦大爺!」她高聲喊道,「有塊活板。」 「當心!當心!」 刑房書辦的話還沒有完,只聽砰然大響;接著是有樣重物摔在泥磚地上的那種低問沉重的聲音;再下來便是何三妹婆呼痛:「阿唷哇!腰摔斷了。」 「怎麼?」池大老爺在窗外問道:「怎麼回事?」 小福機警,聞聲便知究竟,喜滋滋地說:「老爺,何三嬸婆摔到地道裡去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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