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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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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不過聽人說起。」 「怎麼說法?」 「說林家那位老太太人很好,卻想不到會遭那麼一件禍事——真正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好心不得好報。」 朱大嫂搖搖頭:「心好不好,不知道。不得好報卻不見得。」 這話就深了,池大老爺不敢大意,越發裝得不經意的閒談樣子,「一個入贅女婿無緣無故投了河;老來無靠,豈不是不得好報?」 「誰說他老來無靠?」 「靠誰?」 這句話問得太急;朱大嫂似乎突然警覺,強笑著說:「她家有田有地;愁什麼老來無靠?」 顯然的,這不是真話。池大老爺深為失慘,不該操之過急,引起她的猜疑;也因為如此,不宜再問,當然也不能枯坐相對;想一想,正好從孩子身上獻些殷勤,爭取朱大嫂的好感。 於是,他又用新絹替嬰兒拭嘴,再一次上了吹藥,口中問道:「孩子斷了奶沒有?」 「斷了。」朱大嫂說,「我身子不好,沒有奶,只好讓孩子受苦。」 池大老爺抬起眼;眼中一半真、一半假的憐惜之色,「朱大哥去世了,就留下這點親骨血。朱大嫂,」他用一種似乎唐突,但充滿了善意聲音勸說:「你也該早作個打算。」 這是勸她再嫁;朱大嫂的臉紅了,低聲答道:「也要有人要我呀!」 池大老爺說不下去了。再說下去,倒像打算毛遂自薦似的。然而又不能不說下去;想一想把話拉了回來,「撫孤守節,當然是好事。」他說,「我說你要早作個計算,是總要想個活得下去的辦法。朱大嫂現在的日子怎麼過?」 「原來是『幫人家』;幫的就是郎中先生你剛才說的林家。後來——」朱大嫂無緣無故地住了口。 池大老爺大為興奮,但也大為焦急;朱大嫂欲言又止,自是有礙口的話。看樣子她很謹慎,不是那種好說是非的「長舌婦」,所以套問無用,必得施展什麼手段,才能通她吐露幾句要緊話。 於是他凝神想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了。必是她家出了什麼是非;朱大嫂是安分守己的人,所以在她家待不下去了。」 「不是。她家有是非,與我們做下人的不相干。」 這話又漏出點意思,林家確有是非;池大老爺裝作不解,點點頭說:「看起來外面的話靠不住,說林太太為人好;其實不好。」 「那倒也不見得。」 「我只當是她待下人刻薄,所以你待不下去。既然還不錯,何必辭出來?」 「因為,」朱大嫂說,「她家鬧鬼。」 越說越玄了!池大老爺靈機一動,突然間收斂閒談時常有的微笑,正色問道:「朱大嫂,怎麼個鬧法,請你說給我聽聽。」 「其實我也不大清楚。半夜裡常有響動,說說笑笑,有時候第二天還掃出一地的雞骨頭;我問那裡的一個老傭人,他告訴我說:鬧鬼!還教我不要多問。我看看不是路數,心裡怕得很;所以就辭了東家。後來——」朱大嫂咽口唾沫,又把話縮回去了。 光是這段「鬧鬼」的情形,在池大老爺已大有所獲;為了印證確實,還得問一句:「響動是在什麼地方?」 朱大嫂緊閉著嘴,息了好一會才說:「郎中先生,我不便說了。再說就是是非。」 不用說,響動是在采春房裡。池大老爺臉色越發深沉,「朱大嫂,你不可不相信鬧鬼。」他說,「我在茅山學過法術,會書符篆,專門拿妖捉鬼。回頭我在你家看過了病,請你帶我到林家;我去替她們捉鬼。」 「不,不!」朱大嫂驚惶失措地說,「現在不鬧了。她們家也忌諱;請你不必多事。」 這一下越發證實了其中大有文章;而且朱大嫂定知其詳。只是話已說得很明白,不願招惹是非;那就不必再問,問亦無用。 於是等小福配了藥來,池大老爺親自動手,用乳缽研成「柳青散」,留下一個吹管,指點了用法,收拾藥箱離去。朱大嫂千恩萬謝,送出門外;卻還不甚放心「捉鬼」那件事,眼看郎中先生往林家相反的方向走遠了,方始關門進屋。 到了傍晚時分,有人來敲門;開開來一看,門外一個粗壯的中年漢子,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婆子,擦一臉怪粉,戴一頭紅花,一看就知是三姑六婆之流。朱大嫂平日不跟這些人交往,當即問道:「你們找誰?」 「你是朱大嫂不是?怎麼倒不認識我了?」那老婆子說,「你倒再想想看!在哪裡見過?」 「實在想不起了。」朱大嫂使勁搖頭。 「真是想不起,我來告訴你。」 她的身子如泥鰍滑溜,等鑽了進去,朱大嫂方始發覺,自然不能再摒諸門外;好在那漢子倒還知趣,只在門口張望,並未進來,也就無所謂了。 「朱大嫂你道我是那個。你總聽說過何三嬸婆吧?」 原來是她!朱大嫂自然聽說過:何三嬸婆是「官媒」,在縣衙門吃一份糧。凡有妓女從良,丫頭買賣,發生糾葛,告到當官,另行擇配;或者有了什麼風化案子,要檢驗案內婦女之類的差使,都是官媒的事,所以這何三嬸婆,也算是紹興城內的知名人物,朱大嫂當然聽說過。 然而,自己又不犯官司,何用她上門?朱大嫂不免驚疑,同時也微感不悅,當即沉著臉說:「何三嬸婆,我是守寡的人,平常苦日子都過不過來,跟人也沒有什麼口舌是非;不曉得你有啥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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