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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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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命令,不折不扣的命令,李幼文不必再做爭辯,而且她也真累了,一場談判到此地步,算是已經成功,她急需回家睡覺。 總算還好,秦飛沒有再把她硬留下來。回家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來,第一件事是把那張劃線的支票去兌成現款。 這時她又想到了秦有守。她本來沒有多少朋友,如果秦有守也可算是她的朋友的話,那就是她唯一正正經經的朋友,像這些銀錢上的事,只有找他最合適。 於是,她換了一身很樸素的衣服,帶著支票,還帶了幾百塊錢現款——這是她出門之前臨時想到的主意,為了向秦家兄妹表示謝意,她想請他們吃頓飯,如果可能的話,她也希望能請到蔡雲珠。 到秦家的時間非常合適,正好是他們兄妹從學校回來不久。被招待在客廳坐下,她開門見山地把支票拿了出來,說明她需要怎樣的幫助。附帶地,她又撒了個謊說,她母親有筆小款子放在外面,這次要遷居高雄,追回本利,結果得到了這張支票。 秦有守念過票據法,知道支票的使用方法,但實際上他很少有接觸支票的機會,所以有些躊躇,不知道接受了委託,怎麼才能交差。 「找雲珠吧!」秦有儀在旁邊提醒了一句。 「對!對!」秦有守對李幼文說,「你請等一下,我去打個電話給蔡小姐,她一定有辦法。」 「是那位蔡雲珠小姐嗎?」 「就是她。」 「秦先生,你請慢一點。」李幼文說,「我本來今天想請秦先生、秦小姐吃頓飯,表示我的萬分感謝。同時我也想請一請蔡小姐,請秦先生替我在電話中講一聲。」 「不必,不必!你用不著這麼客氣。」秦有守趕緊辭謝。 「秦先生,我是一片誠意,絕不是假客氣。你們幫我的忙太多了,我一定要表示一點意思。請你跟秦小姐千萬要答應我,而且希望蔡小姐也一定能賞光參加。」 秦家兄妹倆交換了一個眼色,秦有儀忽然自告奮勇:「我去給雲珠打電話。」然後又對李幼文說:「如果蔡小姐去,我們也去,否則就謝謝了。」 「請你們一定都答應我的請求。」 秦有儀笑笑走了。秦有守陪著李幼文談話,問她什麼時候動身。她說她希望在一星期內。他又問她還需要幫什麼忙。她說她已得到了太多的幫助,不敢再來要求。事實上也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談不到五分鐘,秦有儀笑嘻嘻地回來報告電話的結果:支票沒有問題,蔡雲珠本身就在她父親的銀行裡開著甲種存款的戶頭。至於一起吃飯,蔡雲珠不但答應了,而且還主動地指定了地方,是一家觀光飯店附設的餐廳。 秦有儀又看看表說:「時候還早,我跟她約的是六點半,現在才五點一刻。」 秦有儀一向健談,而且她對李幼文有一份好奇的興趣,所以話滔滔不絕。但有些問題,常使李幼文難以作答,譬如學校、家世等。幸虧秦有守對她的瞭解較多,每遇到她尷尬時,他常常替她解圍,把話題扯開了去。 到了六點十分,李幼文提議早點去等。她做主人,認為應該比蔡雲珠先到。秦家兄妹沒有意見。說走就走,坐計程車要不了十分鐘就到了約定的地方。 餐廳在八樓,電梯從地下層上來,門一開,看到一個瘦瘦的中年男子,李幼文的心猛然一跳!她清清楚楚記得跟那人在新生北路一家三星級觀光旅館中,有過一宵之緣。萬一那人也記得,說兩句不三不四的話,這麻煩可大了! 她當然不能退縮,也不能遲疑,硬著頭皮踏了進去。幸好上去的人很多,她縮在一角,跟那人隔得遠遠的。同時她板著臉,裝出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但心裡只恨電梯升得太慢——那不過是一分鐘的工夫,在她像一年那樣長。 電梯停下來了,她不敢搶先出去,怕那人在後面會冷不丁叫她一聲:「小紅!」所以她仍舊縮在角上,等那人先走了,才敢出去。 但是,那人的目的地跟她相同,這樣在一個餐廳裡面吃飯,就像跟一條蛇處在同一間屋子裡一樣,叫人提心吊膽。沒有辦法,只好離得他遠些。 「那面比較清靜。」她指著後面角上一張桌子說。 秦有儀有些遲疑,她的意思是最好坐靠門邊的桌子,以便於發現蔡雲珠。但是,她終於放棄了自己的意見走到裡面。她先占了小門的一張椅子。秦有守接著在靠窗的一張椅子上坐下,還剩下兩個座位,以角度來看,恰好都正對著那中年男子,只要對方一抬頭,她逃不脫他的視線。 坐是坐下來了,她心裡一直在嘀咕,因此顯得畏畏縮縮,像個從未見過世面的鄉下姑娘。 忽然,秦有儀笑著招手。李幼文轉臉去看,第一個感覺是:蔡雲珠像個端莊賢惠的少婦,跟秦有儀大不相同。 「對不起,我晚了幾分鐘。」蔡雲珠向秦家兄妹說,然後含笑向李幼文點頭。 「我想不需要介紹了吧?」秦有守笑嘻嘻地說。 「蔡小姐!」李幼文先開口招呼。 「李小姐!」蔡雲珠伸出手來。 當她倆的手握在一起時,視線也都停留在對方的臉上。她倆各有一個稍感意外的好印象。蔡雲珠覺得李幼文長得清秀聰明,不像個無法無天的問題人物;而李幼文覺得蔡雲珠臉上所表現的忠厚和可信賴的程度,遠超過自己的想像。 「請坐!」蔡雲珠放開手,從皮包裡取出一張支票,擺在李幼文面前說,「這是你的。」 「謝謝!」李幼文也隨即把她那張劃線支票交了過去,又說,「蔡小姐,我真是萬分感謝你,你幫了我太多的忙!」 「一點點小事,你不要說了。說了反而叫人覺得難為情。」 「好了。」秦有儀最怕人繁文縟節地寒暄,所以打斷她們的話說,「快點菜吧!」 點菜又推讓了半天,終於還是聽從了秦有儀的主張,點了四客現成的全餐。 「是不是要喝酒?」李幼文問。 「你要喝酒?」秦有儀很詫異地問。 「我不喝酒,不抽煙。」 「我們也不。」 由這番交談中,李幼文警覺到了,她的生活與同樣年齡的人,是有距離的。雖然她自己不喝酒、不抽煙,但在她的同伴中,煙酒不足為奇,而在秦有儀他們就變成一件可驚異的事了。 這一點距離的感覺,越來越深刻了,她發現自己種種不如人家,衣飾不如人,在那種場合中的儀態不如人,而且他們所談的話題她也插不進嘴去。這一切表面上的差異,延伸到內心中,使她想到自己還有個名字叫「小紅」,更感到自卑。 使她能稍感安慰的是,蔡雲珠和秦有守都是極謙和的人。秦有儀雖然有些鋒芒,但也爽朗明快,都拿她當一個好朋友看待。她也就強打起精神周旋著。 「李小姐預備幾時到高雄去報到?」蔡雲珠問她。 「就在這幾天。」 「你母親也同去?」 「是的。」 「她老人家身體復原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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