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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我還想知道,誰替你找的事?」

  「章敬康的同學。」

  這一說,秦飛的臉上,馬上有了很顯著的變化。那就像夏日的午後,忽然驕陽盡斂,黑雲彌漫,看來一場暴風雨就要降臨了!

  「這有什麼不對?」李幼文壯著膽說,「章敬康的同學為了章敬康的安全,希望我跟他能從此不見面,所以主動替我想辦法在高雄找到一個工作。」

  秦飛不即答話,慢慢抬起半個身子,握住李幼文的手臂,猛然一扭,喝道:「你跟我搞鬼!」

  李幼文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大喊道:「放手,你這王八蛋,你要死!」

  「你還嘴強!」秦飛又用了點勁。

  李幼文痛徹心扉,只求他快些放手,便閉目吸氣,不敢再說什麼。

  「他媽的!」秦飛把手往前一送,「你到老子面前耍寶,金蟬脫殼,跟姓章的小子開碼頭到高雄去過好日子?你,是不是在發高燒、說胡話?」

  說著,秦飛一伸手去摸李幼文的額頭。她很快地一掌把他的手打開,揉著自己的手腕,看都不看他。

  「怎麼?」秦飛又發狠勁了,「不服氣?」

  「畜生!」李幼文自言自語地罵,「不通人性的畜生,誰高興理你!」

  「他媽的,嘴裡再不乾不淨,我可要不客氣了!」

  「你怎麼樣?」李幼文霍然起立,面對著秦飛,大聲地說,「男子漢,大丈夫,吃飛醋,疑心病,比個沒有知識的鄉下女人都不如!」

  這一罵罵得秦飛面有慚色,軟了下來。

  「我不高興跟你說了。隨便你怎麼好了!」

  「這話是你說的?」秦飛又變得很深沉了,「你再說一遍!」

  李幼文不敢再說。她把那話說出口,才發覺它的嚴重性,「隨便你怎麼好了」意味著不聽指揮,準備叛離,這要用他們的幫規來制裁,是件非同小可的事。

  「說嘛!」秦飛又冷冷地補了一句。

  「是你逼得我說這種氣話的。」李幼文委屈地說,「我許多苦心,你一點都不體諒,還叫我說什麼?」

  「慢一點,我們先把話說清楚,你是不是隨便我怎麼辦?」

  「我說過了,是氣話。」

  「這樣說,你說過的話不算?」

  說了話不算,在他們是種很大的恥辱。秦飛故意這樣追問,顯然有著屈辱她的意味在內,但她心裡氣憤,卻又不得不默然忍受。

  於是,形勢又變成秦飛居上風,掌握著主動了。

  「你不要一廂情願!」秦飛以「頭兒」的姿態告誡她說,「在臺北好好的,你跑到高雄去幹什麼?這種拆夥的話,你千萬免談。」

  「哪裡是拆夥?我一點都沒有拆夥的意思,最多只是請幾個月假,仍舊要回來的。」李幼文爭辯著。

  「你一走,我哪裡再去找個『後勤總司令』?沒有水,魚都死光了,還不是拆夥大吉?」

  這確是個現實的問題。老么負責經費的供應,她一走,財源斷絕,對於整個幫的影響,自然極大。

  「好了,不要談了。出去出去!」

  看電影、逛馬路,接著秦飛又去打彈子,然後吃了飯去兒童樂園看籃球,李幼文始終沒有忘了在盤算她與秦飛及章敬康之間的問題。

  十點鐘回到秦飛的住處,重開談判。李幼文已下了決心,她說:「我前前後後,統統想過了,我也不喜歡到高雄去,可是不到高雄去,章敬康還會來找我。他去找我,你不高興,結果發生衝突,他吃了虧,你也脫不了麻煩。報上說起來都是我不好,何苦呢?」

  這是從利害關係來著眼,說得相當透徹。秦飛不為別人著想,但不能不為自己著想,所以遲疑不語。

  李幼文抓住了他的態度動搖的機會,把整個經過,細細說了一遍,特別強調,秦有守、秦有儀兄妹的計劃,完全出於善意,而他們維護章敬康,跟她維護秦飛,目標不同,利益卻是完全一致的。

  「章敬康真的不曉得你去高雄的事?」秦飛很認真地問。

  「絕對不知道。」李幼文斬釘截鐵地說,「如果我說假話,隨便你拿我怎麼辦!這行了吧?」

  「就算我放你去,你留下來的『職務』怎麼辦?」

  「你可以在這裡先湊一筆錢。」她把早想好了的話,從從容容地說出來。

  「多少?」

  「那怎麼知道?得看情形而定。」

  「你的目標是多少?」

  「目標?」李幼文開玩笑地說,「我想把臺灣銀行都拿過來。」

  「那倒用不著。」秦飛沉吟了一下,「一萬塊總得要的吧。」

  一萬塊錢倒不算獅子大開口,但她絕不能痛痛快快答應他。「一萬。」她冷笑道,「你倒說得容易!」

  「這沒有討價還價的。你自己說好了。」秦飛冷冷地說。

  「我盡我的力量去辦。」

  「那麼,」秦飛又說,「你去多少時候?」

  「大概半年。」

  「那姓章的,畢了業要去受訓,不過三四個月工夫就可以了,為什麼要半年?」

  「總要找個機會才好辭職。而且也不能傷了介紹人的面子,好來好去,不能說走就走!」

  「不行,限你四個月回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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