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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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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強笑著,「我只想看看你,替你做點什麼事,心裡才舒服!」 李太太的困惑更深了。然而她眼中的神情在變化,由困惑變為若有所悟,然後現出了喜悅,喜悅又變為感傷。一絲淚光閃過,她以微帶顫抖的聲音說:「你真好!只有你對我好!」 章敬康心裡也很難過,但在難過之中,似乎另外夾雜了些耐人尋味的東西在內。 「章先生!你老太太好吧?」 「我母親去世好幾年了。」 「噢!」李太太深深點了點頭,仿佛有所悟,「你府上有些什麼人?」 於是,他說了些家裡的情形。李太太一面洗衣服,一面不斷地發問。這性別、年齡、智識程度距離極大,而且還只是第二次見面的一老一少,竟談得非常投機。 到九點鐘左右,李太太的衣服完全洗好,章敬康幫她晾在繩子上,然後辭別了她到學校去上課。 偶爾想一想他自己的行為,似乎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他確確實實地感到,有了這樣的行為以後,他心裡已舒服得多。 ▼五 陰曆除夕,柯惠南舉行了個舞會,約有三十五對客人。章敬康代表柯惠南邀請秦有守參加,請了哥哥,不能不請妹妹,而秦有儀又要拉上蔡雲珠,章敬康等於半個主人,無法拒絕。於是,蔡雲珠又得到了一個跟他接近的機會。 柯惠南為他的舞會很花了些精力,張燈結綵,地板打蠟,都是親自動手。最精彩的是擁有自己的樂隊。僑生中會玩樂器的很多,他把他們組織了起來,大小提琴、伸縮喇叭、薩克斯,還有鋼琴。鼓手很重要,是特別從外面請來的,那人叫湯姆,是個混血兒,鼓打得極好,但自視很高,非一萬塊錢一月不幹,所以經常閑在那兒。他跟柯惠南是朋友,偶爾玩玩,不好意思談錢,不過柯惠南送了他兩瓶洋酒,算算也有四五百塊錢。 舞會是晚上八點鐘開始的,到了八點半,客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客廳雖大,留下中間的舞池,要再容納六七十人,畢竟嫌太擠了一點,但因為擁擠的緣故,氣氛更顯得熱烈。 座位一半有小桌子,一半只是靠壁擺著的椅子。章敬康他們四個人來得比較早,在角上占了一張小桌。剛坐定就看到柯惠南經過,他特地拉住主人,替秦有儀和蔡雲珠介紹。柯惠南因為她倆是校外的客人,而且第一次見面,也說了幾句客氣話,並且邀請她們每人跳了一支舞。 當柯惠南擁著秦有儀跳了開去時,他們這一桌上,成了「三缺一」的場面。秦有守便對章敬康說:「你陪雲珠跳一支。」 他還沒有開口,蔡雲珠已站了起來,他便扶著她的腰,按著節奏,往場中移動。蔡雲珠比他稍微矮一點,她微一仰頭,兩人的視線便緊緊接在一起了。 「謝謝你,給我這麼一個好玩的機會!」她含著笑,輕輕地說。 「這不敢當。」他說,「該謝的是我的同學柯惠南。」 「那總是由於有你來的關係啊!」 他笑笑不響。 「新年連星期日,一共有三天的假期,你準備怎樣消磨?」她又問。 「還沒有計劃。」 「天氣很好,可以到陽明山去走一走。」 「只怕人太擠了。」 「對的!」她馬上改變了她的建議,「是不是還有興趣再打一場橋牌?」 看到她那殷切盼望他有所接納的眼色,他不忍再拒絕了:「如果你想打,我可以奉陪。」 「真的?」她欣喜地說,「明天到我家去,還是我們四個人。」 章敬康忽然想起秦有守告訴過他的話,說蔡雲珠的父親想跟他談談,這個問題比打橋牌重要,他要先提出來討論。「蔡小姐,是不是說你父親想找我談話?」他問。 「噢,秦有守告訴你了!我還以為他忘掉了呢!」她說,「是這樣的,我父親喜歡研究經濟問題,常想聽聽別人的意見。有一次我跟他談到你,他很希望跟你談談。」 「很感謝你父親。」他說,「不過我實在太淺薄了,我還在學習。你父親一定有很多經濟界的朋友,該找他們才對。」 「不,我父親說,年紀輕的人,常有新的見解。那些經濟學家的看法,並不比我父親高明。」 「是的。」他說,「蔡先生本身就是一位經濟學家。」 「你讀過他的文章?」 「在有守告訴我以後,我才猜到你父親就是蔡賡北先生。他的關於資本形成過程的分析,我的同學們都很佩服。」 「啊!」她剛這樣驚喜交加地喊了一聲,樂曲戛然停止了,談話便也中斷。他們回到座位上,才又重拾話題。 「那太好了,你一定會跟我父親談得很投機。」她說,「可惜這幾天他在南部視察業務,明天你來了,還不能跟他見面。」 「明天怎麼了?」一向感覺敏銳的秦有儀,馬上接著她的話問,「明天章敬康要到你家去?」 「是的。」蔡雲珠對秦家兄妹說,「我們原班人馬打橋牌,章已經答應了。你們什麼時候來?」 「那得問章敬康囉!」秦有儀拿眼睛瞟著他說。 「下午吧!」章敬康說。 「幾點鐘?」蔡雲珠又問。 這下是秦有守發言了:「兩點鐘。」 「好的。」蔡雲珠說,「准兩點鐘一定要來。」 樂曲又開始了,是支《母鵝扭扭》。秦有守邀蔡雲珠跳了下去。章敬康不喜歡扭扭舞,坐著不動。秦有儀知道他的脾氣,便也陪他坐著。 「我們去吃東西!」 章敬康帶著秦有儀走到裡面一間屋子,那裡有一張鋪了白臺布的長桌,放著一玻璃缸的雞尾酒,兩大盤椒鹽花生米和炸洋芋片。章敬康自己動手舀了兩杯酒,遞了一杯給秦有儀,騰出一隻手抓了一把花生米,坐到一個偏僻的角落。秦有儀跟了過來,坐在一起。 「有儀!」他把她引到這裡來,就是有話要向她說,「我有個請求,你能不能接受?」 「嗨!幹嗎這麼客氣呀!」她放了一片炸洋芋在嘴裡,頑皮地望著他。 「我是很正經的話。我希望你不要把我跟蔡雲珠扯在一起開玩笑。」 「那有什麼關係呢?」 「對蔡雲珠不太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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