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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這一說,花蕊夫人掉轉身就走;李廷珪和王陽泰急急跟過去,走到病榻前面,只見孟昶抽筋抽得更利害了。

  「王先生!」花蕊夫人用出奇的平靜的聲音說:「你務必想法子急救!我想不要緊。」

  這話不知為了安慰孟昶,還是鼓勵王陽泰,或者她真的別有所見?王陽泰唯有依照囑咐,先投以止瀉安胃、培元益氣的方劑。

  把病人交給了醫生,花蕊夫人向李廷珪招一招手;走入外面廳中,只見孟昶的三個弟弟和兩兒子都在那裡焦急地等候消息。

  「但願王陽泰看錯了。」花蕊夫人向李廷珪說:「你跟他們說吧!」

  「說是中毒!」

  於是,一個個面如死滅;仁贄卻說了句,「不會吧?」

  「中的什麼毒呢?」淚流滿面的元喆問。

  「王陽泰也說不來。」李廷珪說:「照我看似乎不致於……」

  「王陽泰,怎麼回事?」元喆著急地罵:「真正是廢物!」

  「你先沉住氣,我們要商量一下。」花蕊夫人臉色蒼白、雙手發抖,但聲音是清楚的,顯得她盡力克制著自己的悲痛,提醒大家:「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若無此事,傳出語言去,會興大獄。」

  「是的!」仁贄深深點頭,而神色益顯得嚴重,「得找大家來商量。」

  「不容如此迂緩!此刻就要有個主張;我的意思,立刻就要上奏。」

  「說得是。」李廷珪看著仁贄說:「唯有上奏,才有挽回的希望。」

  大家都在已亂的方寸中,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如果是皇弟在邀宴時下了毒,則唯有皇帝才能追究這件事;進一步才有解鈴繫鈴、由皇弟遣醫來解救的可能。但是,如何上奏,是直言中毒嗎?。

  當元喆提出這個疑問時,花蕊夫人為他作了解答:「當然不能這麼說。只說從開封府赴宴回來,怎麼樣起的病、病狀如何?官家自然明白。事不宜遲,二弟跟李公一起快走吧!」

  「走!」李廷珪說:「去找竇侍郎!」

  兩人騎著馬、帶著隨從,一陣風似地趕到了竇儼的住宅;敲開宅門,陪個罪,直入大廳。竇家的下人,一看這情形,慌忙進內宅通報。幸好竇儼還在納涼,聽說經過,料知出了什麼緊急事故,便顧不得待客的禮數,葛巾短衣,出堂相見。

  賓主匆匆一揖,李廷珪直道來意。竇儼一聽也著了慌,緊皺著眉說:「怎的連什麼病都看不出來?」

  「或許……」仁贄吞吐其詞,但終於說了,還只是半句:「怕是筵席上——」

  筵席上會有什麼東西吃壞了?竇儼也是陪客,心想倘因進了不潔之物而致病,那末自己又何以好端端地?這樣一轉念,恍然領悟了仁贄的意思。

  「筵席上決無不潔之物。」他暗示來客釋疑:「官家曾一再囑咐皇弟,善為接待;決不敢以不潔之物款客。這樣吧,此刻宮門已經下鎖,不及上奏;兩位請回,我立刻邀了京師第一名醫趕來。」

  聽得這樣的回答,仁贄和李廷珪都覺得很安慰,深深致了謝,又卑詞叮嚀,務必早早延醫趕到。然後匆匆趕回玉津園去。

  玉津園中「新貴」畢集,與孟昶的親屬一樣地焦化不安;而是否中毒的懷疑,又重于孟昶的生死!顯然地,如果說孟昶是被下了毒,可見蜀國降王,所受的猜忌極深,而降臣自然亦難倖免;即令不死,那提心吊膽、伺候顏色的日子也很難過,所以一見仁贄和李廷珪回來,李昊第一個便迎了上去,顧不得行禮,先問一句:「如何?」

  「竇侍郎邀了京師第一名醫,立即趕來。」仁贄也問了一句:「病勢如何?」

  「此刻似乎平伏下來了。遵聖兄弟在裡面侍疾。」李昊又問:「聽說是受了暗算?」

  「大概是王陽泰的揣測誤會之詞。」

  「這一層在眼前來說,是決不會有的事。」李廷珪提出警告:「決不可提!再提則非『庸人自擾』四字可以形容的了。」

  大家都明白這句話的涵意,一則以懼,卻也一則以喜;看李廷珪的神情堅定明朗,大概已得到有力的證明,決無中毒之事。

  然則到底什麼病呢?等仁贄入內視疾,並向花蕊夫人報告此行經過時,大家在外面議論不定。這時又來了一個人,是王全斌入蜀、首先在蜀中漢中被擒的,太尉韓保貞的胞弟保升,他在蜀中時,官居翰林學土,讀書無所不窺,尤其「多識蟲魚鳥獸之名」,孟昶曾命他取「唐本草」,參以蜀中名山大川所產的藥材,增圖補注,另成「蜀本草」二十卷;因為如此,他對醫學亦有所知,此來正好為大家破惑。

  聽人細說了病狀,保升緊蹙雙眉,不斷搖頭:「這怕是霍亂。漢書嚴助傳:『夏月暑時,嘔泄霍亂之疾相隨也。』素問和論衡,都有『嘔吐霍亂』的話。霍亂者:揮霍之際,便見繚亂,所以來勢甚猛,是極險的險症!」

  「那該怎麼治呢?」有人問。

  「這我就不甚了然了。霍亂這病名,只見於古書;我也是猜測,不知道對不對?」

  「怪不得王陽泰不識病徵。」李昊說道:「其症雖險,找到『娘家』就好辦了。趕快說與王陽泰去,也許他不識霍亂這種病,卻在醫書上讀過這種病的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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