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大將曹彬 | 上頁 下頁 | |
六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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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一天就被看管的米光緒,當然知道自己所做的事,為軍律所不許,這一下失去自由,將是被治罪的先聲;但犯紀律的不止他一個,所以心裡還不怎麼著急,終夜忖度,對看守的人說,至多不過革職的處分。及至此刻被提到堂,只見堂上是蜀中最高的六位長官,堂下無數圍觀的百姓,臉上頓時變色,一心知事態嚴重,超過所想像的不知多少倍。 在此以前,成都百姓只見呂余慶殺過一個喝醉了酒搶劫商人財物的士兵;像這樣以軍法審訊一個將官,還是第一次。他們還不知道剛才開讀聖旨,已決定了米光緒的命運,因而心存懷疑,不知道這樣會審是有意擺一擺場面,結果是雷聲大、雨點小?還是真的要伸張法紀,判米光緒以重刑?這出入之間,可以看出朝廷對地方的態度,有沒有安居樂業的可能,就在此一案中得見端倪。這樣,自不能不寄以關切;所以人雖多,秩序極好,鴉雀無聲地注視著堂上。 堂上主審的是呂余慶,他已取得王全斌的諒解和支持,決心要為老百姓說話。同時,他也深深體會到朝廷的用心,有意要擺個場面;只是不像觀審的人所猜疑的那樣,雷聲大,雨點小,而是雷聲大,雨點也大。 管軍律的幕職官,已經備具案卷,端端正正置放在公案上;呂余慶翻開第一頁,看了一下,依照一般審訊的程式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米光緒。」 「你本來是什麼官職?」 「原任禦廚副使。」米光緒說:「現任歸州路行營馬軍都監。」 「歸州路行營的軍紀很好啊!」呂余慶故意這樣說;暗中刺了崔彥進、王仁贍一下,用意在讓他們知道慚愧。 在米光緒,自然是就話答話:「是!」他說:「歸州路的蜀軍,望風投降;大軍亦秋毫無犯。」 「你可知道,唯其秋毫無犯,才會有望風投降的戰果。你身為軍官,難道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自然知道。只是用兵之道——」 「這裡不談用兵,只談軍紀。」呂余慶打斷他的話問:「全師雄叛亂時,你奉派的是什麼任務?」 這一問,米光緒為難了,很吃力地答道:「奉王都帥之命去招撫。」 「原來是招撫。」呂余慶緊接著問:「奉派了這個任務,你總有你達成任務的做法。你說,你是怎麼個打算?」 「我——」米光緒咽了口唾沫:「我是想,叛亂的人,要臨之以威,才能就範。」 「這是威力,不是招撫。」 「原是要恩威並用——」 「對!」百余慶通緊了問:「你施了什麼恩?」 「我派人跟全師雄說,趕快投降,朝廷會加恩,不但不罪,依舊任用。」 「全師雄怎麼答覆?」 「他沒有答覆。」米光緒加重了語氣說:「置之不理,就是抗命不從。所以——」他沒有再說下去。 「所以你就臨之以威了?」呂余慶用的是譏刺語氣。 「在那時,不能不作斷然處置。不錯,我殺了全師雄一族,這是制裁;全師雄也殺了我們的好些兵。」 呂余慶冷笑一聲,轉臉問道:「王都帥,你給米光緒的命令,可曾有什麼『制裁』之說?」 「沒有。」王全斌答道:「我只這樣授權,如果招撫不成,可以相機進剿。」 「殺那些雖在軍中,並無武器的婦孺老幼,可算得是『進剿』?」 「那怎麼是?不是!」 「你聽見沒有?」呂余慶對米光緒又說:「全師雄叛亂,自有國法制裁,何用你越俎代庖?」 「當時是事實需要。」米光緒強辯著:「用兵之道,不一而足。」 「哼!」呂余慶忍不住有些光火:「你口口聲聲『用兵之道,用兵之道』,以為我不曾讀過兵法?就算我不知兵,你張眼看看,多少知兵的在這裡。你說『用兵之道,不一而足』。我倒要問你,全師雄為少數叛卒所挾持,本無作亂之心,你殺了他的族人,把他逼到叛亂的路上去,這用的是什麼兵?」 米光緒低下頭去不響了。雖然語塞,但也不曾認罪。堂下觀審的人,便在小聲議論,認為他有取死之道了! 「我再問你,」呂余慶的神色更嚴重了:「你納了全師雄的愛女為妾,可有此事?你實說,不許抵賴!」 「我不賴,是有這事。」米光緒依然強辯:「那是人家自願的」 「誰!誰自願的?全師雄的女兒?」 「是!是她家的人。」 「你殺了她家的人,她家還自願把女兒與你作妾,世上有這種不近情理的事嗎?」 「參政!」米光緒仿佛要賭神罰咒似地:「確是自願。」 「強盜殺人,事主家獻上女兒,求強盜刀下留情,那也是自願。」呂余慶仰身靠在椅子上搖搖頭:「如果你一定要說自願,那全師雄就是你的老丈人,當時為何不來認親?一認親,不就可以化干戈為玉帛了嗎?」 語聲未終,堂下發出笑聲;東也「噗哧」,西也「噗哧」,頗有人忍俊不禁了。 堂上的問官,卻都把臉繃得更緊——不是如此,就也會忍不住發笑。當然,只有米光緒不會覺得呂余慶的話問得有趣,他低著頭吐出一句話來。「我知罪了!求參政念我一路而來。並無過失,從寬治罪。」 「不行!你犯的罪太嚴重了。」呂余慶吩咐:「讓他畫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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