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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原來如此!」李昊覺得差強人意:「我當面奏敝國國主,另行修表,遣雅王或者彭王,齎送進京。那時要請派兵護送。」

  「當然,當然。這還消說得?」

  「那末王將軍謁見敝國國主的禮節,可以與康將軍一樣?」

  這話康延澤就無從答覆了,因為他不能作統帥的主,所以這樣答道:「此事,我須請示。」

  「奉托,奉托!」李昊又是一揖到地:「全仗康將軍從中斡旋。」

  「我盡力而為。」康延澤看著天色:「該告辭了!」

  「那有這道理?」李昊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千里遠來,容我略盡杯盤之敬。」

  「多謝了!相聚之日正長。」

  「是的。到了汴梁,少不得日日要叨擾康將軍。只是今日必須讓我作個東道。」

  看李昊情意甚殷,康延澤不便峻拒,當時答應了下來;行到宮門,喚來兩名隨從,持著玉塊,回武擔山下先去報信,說一切平安,撤除戒備。

  於是一起到了李昊的府第。他由前蜀的翰林學士,做到此刻的宰相,前後仕蜀五十年,位兼將相,俸祿甚厚,自己又放債做買賣,所以豪富無比,自奉極奢。後堂伎妾數百人,歌喉最好,不過一個月前,曾為意氣洋洋的王昭遠,當筵一曲餞行的霜紅,此時被召來陪侍康延澤。

  酒過三巡,李昊對康延澤:「這霜紅,康將軍看她還可人否?」

  「豈僅可人!」康延澤笑說:「實在迷人。」

  李昊大笑,渾忘亡國之痛;笑停了正色說道:「我遣霜紅侍足下。」

  「不,不!」康延澤不肯,但不願明說理由,只這樣推託:「君子不奪人所好。李公,千萬不必。」

  「我知道了,」李昊臉望著一邊,捋著長髯說道:「必是嫌霜紅醜陋。」

  「哪有這話?」

  「若非如此,康將軍體得嫌棄。此姝隨我多年,猶是處子,我早就想替她覓一頭好姻緣,如今乃是天賜良緣,遇著康將軍。」李昊說到這裡,喊著霜紅的名字:「霜紅,你的終身有托了,不離席行禮,定了名分,還待什麼?」

  霜紅原說傾心于康延澤的英武文雅兼而有之的豐神,又是朝中的名將。建平蜀的大功;得婿如此,真正是天上掉下來的福分!所以一聽李昊的話,雖然嬌羞滿面,還是盈盈起立,當筵下拜;叫一聲「將軍!」把俏伶伶的秋波,在他臉上繞得一繞,萬斛深情,便都在不言中了。

  「不敢當、不敢當!」康延澤要遜席相避,不想七八隻雪白的手,有的按在肩上,有的拉住手臂,不容他躲避。

  「美事、美事!」李昊這樣讚歎著:「霜紅!」

  「老相公!」

  「從今體喊我老相公!」李昊掀髯張目,顯得極認真地:「霜紅叫我一聲『爹爹』!」

  李昊要收霜紅為義女,這話已經不是一次,所以此時霜紅,只覺欣慰,並不感到意外,頓時伏身下去,嬌滴滴、喜孜孜地喊道:「爹爹!女兒霜紅給爹爹磕頭!」

  「好女兒,好女兒!」李昊似乎喜不可言,從身上解下一個價值連城的漢玉連環,遞了過來:「霜紅,爹爹先送你個小玩意;還要好好為你備一副嫁妝。」

  「多謝爹爹!」霜紅雙手捧著連環,一面把玩、一面瞟著康延澤。

  康延澤頗有啼笑皆非之感。這樣霸王硬上引作成了一頭親事;轉眼之間,又收了義女——如果認真,自己便成了李昊的女婿,得改口叫他一聲:「岳父!」這老傢伙的算計,倒真是不錯!康延澤這樣在想。

  他還沒有開口,李昊卻改了口,叫他的名字了。「延澤!」他說:「小女得奉箕帚,幸何如之——」

  「不敢當、不敢當!」康延澤以極歉疚的眼光,看了霜紅一眼,接著又說:「李公的美意,令媛的青眼,延澤不敢領受。身為軍人,又臨疆場;陣前招親,違犯軍律,不是兒戲的事。」

  「延澤,你失言了!如今化干戈為玉帛,蜀中已在大宋天子覆蓋之下,如何說成都還是疆場?」

  這話駁得極有理,康延澤不能不點頭承認:「李公責備得是!」

  「你我翁婿,談不到責備二字。」李昊的語氣非常自然,倒像早就是至親似地:「至於陣前招親,違犯軍律,這話我不曾聽見過。就算有這話,也不要緊,反正我要隨駕入朝,順便送親;等你班師回京,我們再辦喜事。」

  「實在有個難處!」康延澤找了個很好的理由:「拙荊奇妒無比!得知此事,必不干休;那時令媛受了屈辱,教我於心何忍!」

  「延澤!我要罰你的酒!」李昊笑道:「我已經打聽過了,尊夫人年前下世,你迄今未娶,說什麼『奇妒無比』!」說著掀髯大笑,得意之至。

  康延澤卻是大窘。起先困惑,不知他如何得知自己的家事?轉念一想,自己所攜的八名隨從,至少有三名知道此事,必是李昊從他們嘴裡套問出來的。

  「延澤,你再沒有話說了吧?」

  「實在不敢從命!因為——」

  他還在那裡想理由,霜紅卻忍不住了;這樣當面峻拒,其情難堪。又羞又氣又恨,於是掩面嬌啼,踉踉蹌蹌奔向廳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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