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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女兒,女兒!」李昊大喊,等喊不住時,轉臉來看康延澤,懊惱地問道:「康將軍,你可是嫌小女容貌醜陋,或是有何失德,嫌棄不要?」

  康延澤辨不清心中是何感覺?有煩惱,也有歉仄;雖然可笑,卻也可喜。但回答李昊的,只是苦笑。

  「延澤!」李昊不再是那種問罪的姿態,換了副很懇切的神色:「美人如名將,難得一見;妻子更是終身內助,娶得著,一世得力;娶不著,有如附骨之蛆。延澤,小女姿容,雖非絕世,卻也少見;德性更與人不同。娶妻如此,也要一段福分;你不可得福不知,只為矯情,自貽終生之悔!」

  前一段話倒頗為動聽,最後兩句大有訓誡的意味,康延澤便不悅了:「我不悔!」他冷冷答說。

  「你一定會後悔!你我有緣;再說一句,我也實在愛你,敬你,非結這個親不可。這樣,」李昊又說:「我決不讓你為難,眼前我們先說好,彼此毋悔,等到了京城,面奏天子,取旨定奪,你看可好?」

  照這樣入情入理的說法,康延澤覺得無可推辭,也不須推辭了,於是欣然應諾。

  18

  奏捷的專使田欽祚,抵達京城時,已在深夜,宮門未開,先投宰相府來報喜。

  從夢中被喚醒的趙普,聽說軍前有專使,而且深夜謁見,知道有極重要的消息;匆匆披衣出廳,一見田欽祚便問:「成都怎麼樣?」

  「北路大軍已入成都。孟昶投降!」田欽祚從懷中取出文書一揚:「有王都部署的捷書在此。」

  捷書是密封著的,趙普不便拆開來看:「你先收著。」他看了看田欽祚的一身塵土、滿臉風霜:「一路辛苦了,且先好好歇一歇,天明入朝,我帶你去見官家面奏。」

  於是趙普命家人招呼田欽禪和他的隨從洗沐進飲食,趁這一會功夫,他親筆寫了封信,專人送到開封府衙門,通知皇弟光義,約他一同入覲,為皇帝賀喜。同時也通知了樞密使李崇矩,關照他在「東府」見面,說有大事要談。

  天色微明,光義和李崇矩趕到宮門;趙音帶著田欽祚已等在那裡。這天不是常朝之期,所以趙普特地傳喚「閥門使」,進奏大內,請求召見。皇帝一向勤政,即時臨禦便殿,宣旨傳召。

  「陛下大喜!」皇弟光義端笏奏報:「托陛下如天之福,西蜀已平,孟昶歸降。」

  說著,已首先跪了下去;後一排是趙普和李崇矩,再後面是田欽祚,一起向皇帝叩賀。

  「好極了!」皇帝深為欣慰:「平身!」

  「王全斌有捷書奏上。」趙普站起身來從田欽祚手中取過捷書,捧上禦案。

  侍立的小黃門劉七,隨即取柄象牙裁紙刀,拆開封套把捷奏送到皇帝手中;接來一看,文字極其簡略,只說孟昶於正月十七日遣他的「通奏使」伊審征,齎表詣軍前請降;大軍已於十九日進入成都,封閉府庫,安撫吏民。計自汴京出師至成都,費時六十六日,新得疆土四十五州、一府、一百九十八縣,五十三萬四千另三十九戶。

  六十六天,成此大功,著實難得;但皇帝不以辟疆土為滿足,他所著重的是收民心,所以首先就問:「田欽祚,部隊入城,可曾騷擾。」

  這一問在田欽祚意料之中。他原就懷恨著王全斌和王仁贍,以他「北路先鋒都監」的身份,不教他帶兵立功,卻說他原是「囗夕門通事舍人」的本職,最宜於往來傳宣機密軍情。兩個多月之中,奔波于秦蜀崎嶇道上三次之多,人疲馬乏,受盡風霜之苦;最後軍入成都,個個大享其福,只有他又奉派這趟苦差使。一口怨氣不出,早就打算好了,要狠狠告他們一個禦狀;所以一聽皇帝垂詢,故意裝出不勝其為難的神情,遲疑著先不答奏。

  「怎麼不說話?」皇帝催問。

  「臣不敢說。」

  皇帝詫異:「這又是為了什麼?」

  光義一看這情形,便知是些皇帝不愛聽的話,但此時何能不說?「田欽祚,你該據實陳奏!」他也這樣催促。

  「是!」田欽祚向上說道:「弟兄們倒還好。」

  一開口就有言外之意,皇帝問道:「這一說,反是將官們騷擾。可惡!是那些人?」

  「也不止一位!」

  「都是些誰?」皇帝用柱斧擊著禦案,大聲問道:「快說,快說!」

  「第一位是王都監。」

  「喔!王仁贍!」皇帝問道:「上一次你也說他一路頗好作威福,這一次怎麼樣?」

  「這一次——」

  他吞吞吐吐的答話,把皇帝惹得大為煩躁;趙普心想,好好一件大喜事,快要讓他攪壞了,因而頗為不悅,放下臉來警告他說:「田欽祚,你不用害怕,可也不許你中傷誰!有什麼說什麼照實陳奏;陛下也不會聽你一面之詞,你的話是真是假,以後自然水落石出。」

  這幾句話對田欽祚是個開導,原來打算添枝加葉,說得利害些,此時有所警惕,決定實話實說——他在想,就這樣,也夠「他們」受的了。

  於是他說:「一進成都,封閉府庫的事,王都部署派王都監辦理。封是封了,不過不是原來的庫。」

  「這話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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