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大將曹彬 | 上頁 下頁
三六


  但是,他甫即解愁,又起憂慮,第一是怕後繼的火船不斷,防不勝防;其次是怕已著火在燒的那兩條戰艦,沉入江心,妨礙水道。於是吩咐遊艇繼續前行,急於找著楊光美或者武懷節,商量對策。

  楊光美的坐船是一隻豎牙旗金鼓「鬥艦」,一找就著;鬥艦上用個吊籠把曹彬拉了上去。楊光美已得到消息,從另一面趕來相見。

  「副帥,不要緊了!」他搶先安慰著說:「危險已經過去。」

  「剛才那篙師的身手真不壞。」曹彬又說:「何以見得危險已經過去?難道後面沒有敵船了?」

  「是!」楊光美用手往北岸高插人雲的峰頂一指:「上面有人在偵察,看清了不再有敵船。」

  「那倒令人不解了!既用火攻,何以半途而廢?」

  「是啊,我也是這麼在想。」

  「這且不提。」曹彬指著那兩條著火的船說:「這要沉在江底,怕正擋著水道;得要有個斷然處置。」

  「不礙,不會沉。等救熄了再看。果真妨礙水道,把它拖開就是。」

  曹彬聽他這麼說,又見他指揮若定,終於把罩在心頭的一層愁雲,驅散得乾乾淨淨。推己及人,急於回去告訴劉光乂,也好叫他放心。於是囑咐了一句,叫把立功的人仔細查明,當心遺漏;接著便踏入吊籠,仍回遊艇。

  吊籠剛剛放下,陡然聽得弦振清響。一支紅白分明的響箭,沖向半空中;曹彬急忙喊道:「上去,上去!」

  戰船上的弟兄,都以為這支響箭是報警,又有火燒船下來了。把剛平靜下去的一顆心,驀地裡又提了上來,紛紛奔向各人的崗位,準備應變。

  楊光美是知道的,自然喜不可言;聽得曹彬在吊籠中喊,親自動手,幫著弟兄把他吊了上來。大家看這兩位長官笑顏逐開,彼此揖賀的情形,無不大惑不解。

  「副帥,告訴弟兄們吧?」

  「可以!讓大家也高興高興。」

  楊光美親自登上指揮作戰的小小高臺,取鑼在手,「當、當、當」地,連敲三番,這是有重要宣示,所有戰船上都靜了下來,側耳細聽。

  「提報——」楊光美拉長了聲音宣佈:「南陵渡已歸入我軍掌握。」

  於是遞相傳報,歡聲雷動。等楊光美下了高臺,曹彬已在心裡盤算過了,這雖可能是劉光乂所擔心的所謂:「第二種情況」、「南岸成功,北岸失敗」,其實並不要緊,因為松木、三會兩砦一下,南陵渡再成功,則巫山砦便成強弩之末,就算不是望風而降,有李進卿的部隊也一定壓制得住。現在最要緊的是接應,所以一見楊光美,曹彬立即以副帥的身份下令,前隊全速前進。接著便匆匆下了遊艇,回中軍坐船去見劉光乂,商議進軍夔州的計畫。

  11

  吳校尉很機警地逃出了南陵渡,星夜奔向夔州,來見高彥儔。

  高彥儔是河東太原人,他隨當今蜀主孟昶的父親高祖孟知祥入蜀,由偏裨小校以軍功積升,當到昭武軍監押,孟昶即位,遷為鄧州刺史,以後又改武職,久曆疆場,勝敗互見,是蜀中的宿將;五年前出鎮夔州,職銜是「甯江軍都巡檢制置招討使」,防守東路門戶。

  夔州的天險是瞿唐關,兩崖對峙,一江中貫,江心有一塊孤石,夏天沒入水中,到秋天方始顯露,至冬季水最淺時,出水二十餘丈,名為灩頒堆,水勢湍急,且有漩渦;尤其是黑石灘最為險急,兩山夾江,水勢如潮,歷來保蜀,都在此據險而守。

  守禦的戰備,名為「鎖江」,或稱「鎖峽」,在瞿唐關下,兩岸設置鐵柱,攔阻東來的敵艦。後唐天佑元年,山南東道節度使趙匡,也像現在的宋軍一樣,遣水軍自荊州西上攻夔州。那時前蜀王建用名將張武為萬州刺史,在瞿唐關下兩岸設木柵,用一條極粗的鐵練,橫過江心,「鐵峽」之名,即由此而來。

  到了後蜀,鎖峽的工事越發嚴密,用浮橋代替橫江的鐵練;橋上又設指揮瞭望的「瞭望棚」;兩岸密佈石炮,敵艦一入峽江,不僅為浮橋所阻,無法前進,而且必為兩面崖上居高臨下的石炮所擊毀。因為如此,高彥儔接得前方兵敗的消息。相當沉著,只下令加強巡邏,檢點鎖峽的戰備,以逸待勞,預備痛擊宋軍。

  但是,他的監軍武守謙卻沉不住氣。巫山和南陵渡失守,他已接得消息,苦於不知其祥;此時聽說有甫陵渡逃來的軍官求見高彥儔,急忙趕來要細聽究竟。

  高彥儔引見過吳校尉後,對武守謙說道:「袁德宏嗜酒誤事,為宋軍間諜所挾持;巫山守軍兵力單簿,望風而降,你聽他談袁德宏。」

  「當時我一看情形不妙,報告周副使,請他援行職權,下令作戰;宋軍地處下游,又正時西北風起,在在不利,倘或周副使肯聽我的話,南陵渡可以不失,而宋軍非大敗不可——」

  「你莫先表功!」武守謙攔著他說:「只講周副使如何?」

  「周副使員叫我傳令召集弟兄,各口戰艦,準備出動。但是他始終顧著袁指揮使個人的性命,遲遲不肯下令起錨;我看這樣子非辱國喪師不可,只好盡我自己的責任,放油船下用火攻、一共放了兩隻,要放第三只那一刻,上面傳令,說已談好了叫什麼『歸順宋軍』,如果違令,即時正法。弟兄們因為袁指揮使平日訓練不得法,十九貪生怕死,聽說投降,大家都把手裡的兵器丟下了。也有些弟兄深明大義,不肯投降的,我都帶來了。一共四百五十多人;現在府外等命。」

  武守謙因為有王昭遠的奧援,十分跋扈,不問主帥的意向,隨即大聲說道:「袁德宏不是個東西,我早就知道。你很好,我要表奏官家——你現在是什麼職位?」

  「水師校尉。」

  「我保你作『都校』,你好好替我立功!」

  「是,多謝監軍。」吳校尉竟也不把高彥儔放在眼裡了。

  「我問你,」高彥儔問說:「損失的詳情,你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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