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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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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使得溥偉益覺得郁憤難宣。辛酉政變的三位「皇叔」,獨數「六爺」恭親王奕沂的功勞最大,到了下一輩,醇親王奕譞一支,特蒙榮寵;惇親王的兒子中,載漪、載瀾亦曾煊赫過一時;五房、七房都曾得意過,何以六房的子孫就該如此寂寞?因此,溥偉決定聯絡疏屬的奕劻,特別在載振身上下了工夫,想結成同盟,別樹一幟。這對載灃來說,多少也是個麻煩。載濤認為只要「聯慶拒澤」的策略一施展,這個麻煩自然就不存在了。 載灃還無法估量載濤的策略,是否唯一可行之道。不過他確實感覺到需要有個可以倚靠之人,既然載濤如此建議,而恰好奕劻又來了電話,自然而然使他下了個決心,先把「老慶」緊緊拉住再說。 一見面自然先談姜桂題與毅軍的事,由此便很快地談到張德甫——小德張了。 「這是個痞塊!」攝政王大為搖頭:「在他身上不知生了多少是非。聽說張少軒跟他拜了把子?」 「是認同宗。」奕劻緊接著問,「薑翰卿到底還動不動呢?」 「照此樣子,怎麼能動?那天『裡頭』倒是跟我提過,說薑某人老得路都走不動了,又說張勳當初保駕有功,忠心耿耿的,不如派他去接毅軍。我說,我得查查這回事。姜桂題果然太老了,也該讓他回家過幾天安閒日子。」 所謂「裡頭」是指隆裕太后,奕劻便問:「這麼說,是答應他了。」 「答應歸答應,不能辦還是不能辦。」載灃於此事很有決斷:「裡頭不提就不提,如果再提,我就說,一動姜桂題會鬧兵變,誰肯負責,我就動他。」 「如果回一句,我負責。攝政王怎麼辦?」 「我呀?」載灃想了一下答說:「我就說,我把姜桂題找來,請太后當面跟他說。」 奕劻幾乎要笑,這是異想天開的辦法,但亦不能掉以輕心,以相當認真的態度說道:「這一來,不就等於請太后來管事嗎?」 「啊,啊!」載灃一驚,不自覺的認錯:「我倒沒有想到,差點壞事。」 「太后不能召見外臣,此例萬不可開!請攝政王記住,此測一開,後患無窮!」 「說得是!我想通了。」載灃問道:「如果裡頭逼著讓張少軒去接毅軍,鬧出事來也敢負責,我該怎麼說?」 「這有兩個說法。一軟一硬。不知道攝政王願意怎麼說?」 「你把兩個辦法都說說!」 「好,先說軟的,攝政王不妨這麼說:太后深宮頤養,如外頭鬧兵變,怎麼好驚動太后,讓太后來料理這種麻煩,豈不叫天下後世,罵盡了滿朝文武?」 「硬的呢?」 「硬的就說:京城裡一鬧兵變,驚了宗廟,只怕太后也負不起責!」 載灃躊躇著說:「硬的太硬,軟的太軟……」 「那還有個不軟不硬,折衷的辦法。攝政王不妨這麼說:本來毅軍如鬧兵變,自有國法制裁,只是投鼠忌器,太皇太后的梓宮,尚未奉安,不能不加顧慮。」 不待他說完,載灃便已完全接受,「好,好!」他說:「這個說法好得很。」 即由奕劻劃此軟硬之策,載灃對他的觀感,大為改變,過去中了載澤的先入之言,總覺得「老慶」是個老奸巨猾的模子,此刻卻在想,薑到底是老的辣,算無遺策,只要他肯盡心,還是比別的人靠得住。 於是他開始要吐露肺腑之言了。話從鐵良談起:「鐵寶臣很不安分,慶叔,你聽說了沒有?」 「慶叔」二字在奕劻聽來很陌生了!自從頒佈了攝政王監國的禮節,規定以爵銜相稱,其間只有過年敘家人之禮,才聽他叫過一聲「厭叔」,算來不聞此稱,已半年有餘,因而不免微有受寵若驚之感。 不過表面上他仍舊保持著這一天侃侃而談的神態:「鐵寶臣不安分,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說:「打練警衛軍起,他心裡就不痛快,處處跟良賚臣鬧彆扭,老七跟我提過好幾回。莫非在攝政王面前就沒有提過?」 「提過,可是我又有什麼法子。最近,聽說他往鼓動風潮,打算讓裡頭出面來管事。這可太胡鬧了!」 「倒也不能說胡鬧!真的讓他把風潮鼓動起來,就算能壓下去,亦非朝廷之福。」 「就是啊!防患未然。慶叔,你有什好法子?」 奕劻想了一下淡淡地說:「法子多得很!不過我不敢胡出主意。」 「咦,慶叔!」載灃大為困惑:「你怎麼這麼說?」 「從前我替老佛爺出過好些主意。大概十個主意聽我八個,這八個主意,都有效驗。攝政王聽說過沒有,那些主意是我出的?」 「沒有!」 「當然沒有。老佛爺能教人佩服,教人怕,就在這一點上頭。凡事她自己拿主意,而且用人不疑。」奕劻怕他還聽不懂,索性挑明瞭說:「攝政王聽載澤的話,我可就不便出主意了。因為我出主意是幫攝政王,載澤出主意是幫裡頭,完全兩碼事。」 「慶叔,你放心,你放心!」載灃一疊連聲地說:「我再也不聽他的話了。」 「我想攝政王也不能再聽他的話。不然非弄成個太后垂簾的局面不可。」奕劻接著又說:「鐵寶臣非去不可!找個地方讓他當將軍去。」 「好!」載灃點點頭:「什麼地方呢?」 「得要找個好地方。」 「那自然是江寧。可是……」攝政王不知道怎麼說了。 「攝政王是怕江南地方好,他會在那裡興風作浪?不要緊!江南大地方,人才薈萃,不容他胡作非為。倒是偏僻地方,他愛怎麼就怎麼,沒有人管得住他,反倒不好!」 載灃恍然大悟,原來是利用江南的士紳,管住鐵良,不由得笑道:「慶叔這一著高。」 接下來談到張之洞的病勢。攝政王提出一個疑問,如果張之洞出缺,對政局有何影響? 「不但張香濤,」奕劻答說:「孫燮臣多病,也朝不保夕了。這兩個人是漢人讀書人當中的領袖,一旦都故去了,自然要影響天下對朝廷的觀瞻。唯一彌補之道,是在漢人之中,識拔一兩個真正能幹,有魄力的人。」 「不錯!」攝政王深深點頭,「孫燮臣不過狀元宰相,張香濤是想辦事,而實在也不是能辦事的人,無非都是聲望而已。如果真有能辦事的人,可以替得了張香濤,自然求之不得。慶叔,你心目中有人沒有?」 「有,袁慰庭。」 攝政王一聽愣住了,躊躇了一會說:「這怕有點難。」 不過半年的工夫,袁世凱的處境又不同了。兩宮賓天之初,人心浮動,情勢混沌,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變故,所以不但袁世凱惴惴自危,奕劻已有自身難保之憂,不敢出死力相救。如今情況很清楚了,不但殺袁世凱的時機已經一去而永不再返,也沒有人想殺袁世凱,如果說有,怕也僅僅只是隆裕太后一個人。而微妙的是,人人能說袁世凱可殺,唯獨隆裕太后不能,如果他說袁世凱該殺,滿朝都會申救,因為張之洞說的再透徹不過了,不能讓太后殺大臣!一殺開頭,人人可為袁世凱之續,是故救袁世凱即等於自保。 因為如此,為袁世凱辯護即不須有何顧忌。奕劻是早就想替他說話了,遇到今天這種好機會,自然不肯放過。 「攝政王最近也常流覽各種報紙,總也看到不斷有複召袁世凱的消息。實無其事面何以有此傳說?這就可以看出人心所向了!請攝政王倒想一想,內而部院,外而督撫,論才具,那個及得上袁慰庭?如楊蓮甫一倒下來,笑話百出,看他生前,簡直就不象做封疆的,亦就無怪乎大家要想到袁世凱了。」 「這倒也是實話。不過,用他,實在有點難……」「攝政王的難處我知道。」奕劻搶著說道:「一是不敢用。就象鐵寶臣他們所胡說的,袁某太跋扈,將來尾大不掉,悔之無及。這是有意毀他的話。我敢保他,決無跋扈不臣的情形,而況,手無兵權,又如何跋扈法?」他略停一下接著又說:「再是不能用,為的裡頭對他有成見。平心而論,袁慰庭在這上頭是受冤屈的,外面說他告密,他自己說是曾勸過大行,要講變法,也得慢慢來,不宜採取激烈手段。到底是怎麼回事,旁人不知道。不過就算告密也沒有錯,新黨要叫他造反,他不敢,把經過情形向長官和盤托出,這都裡錯了?退一步而言,人人都能指他告密不對,唯獨攝政王不能。這道理我也不用說了。」 作為榮祿女婿的載灃,再魯鈍也不能想不到這個道理,袁世凱是向榮祿告密的,定計幽禁德宗,太后訓政,乃恃榮祿而辦。然則袁世凱有罪,榮祿豈能無咎? 將奕劻的話再想一遍,載灃忽有領悟。有幾次見隆裕太后時,曾經提到袁世凱,罵他可惡,載灃覺得不便附和,亦不能為袁世凱辯解,常是保持沉默,倒象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覺得很不是味道。以後如果隆裕太后再提,很可以拿慈禧太后的招牌端出來,這一下不就連自己岳父都洗刷在裡頭了? 「用人大權,操之于攝政王。」奕劻再一次慫恿:「無須有所猶豫。」 「咱們研究一下。」載灃認為不能用袁世凱的想法改變了:「如果用他,給他一個什麼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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