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慈禧全傳 | 上頁 下頁 | |
六六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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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跟菊人商量過了,他去最好!」 「對了,菊人辛苦一趟吧。你去比較不落痕跡。拜託!拜託!」 「王爺言重了。」徐世昌說:「原是義不容辭的事。只是如何說法,先得跟王爺請示。」 這有點故意作難的意味,奕劻不免尷尬。照道理說,既然有求於人,便當開誠相待,然而納賄十萬之巨,說來自覺汗顏。因而訥訥然地把張老臉漲得通紅。 見此光景,那桐替他解圍,「菊人,」他說:「君子可欺其以方。」 這意思是在孫燮臣——文淵閣大學士孫家鼐面前,來個概不承認。不過徐世昌不會那麼傻,表面上點頭同意,心裡已經想好了說法,孫家鼐問起案情,只回他一個「不知其事」就是。 「還有件事呢,唉!」奕劻重重地歎氣:「這個畜生,替我惹多少禍!」 「畜生」當然是罵載振,「還有件事」便是載振納寵那件風流公案。那桐答說:「這更不必王爺費心,把人送走就沒事了。」 「喔,」奕劻問道:「回天津?」 「是!」 「可是……」 「王爺,」那桐知道他的意思,「當然會有妥當的安排,足能遮人耳目。」 「那好!實在費心了。」奕劻不勝傷感地說:「七十之年,遭此奇辱,想想這口氣真咽不下。琴軒,你看著好了,京裡只怕從此要多事了。」 「也不儘然!」那桐毫不在乎地說:「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九九】 「大爺,你快回府去吧!老爺子不知急成什麼樣兒了。有話不會到天津再說嗎?」 「嗐,翠喜,你不懂!」載振又愁又急,「剛才我是寬你的心,說過幾天到天津來看你,其實那一天才能到天津呐?你要知道,我們的行動比誰都不自由,不奉旨不能離京,這個時候,你倒替我想想,我拿什麼理由跟上頭去說,我要到天津?」 載振心亂如麻,除了憂急愁煩以外,什麼事都不能做。就這時候來了個人,官拜農工部右參議,姓袁名克定,字雲台,正是袁世凱嫡出的長子。他是載振的部屬,但場面上稱「大人」,私底下叫「大叔」。載振一見是他,愁懷略解,拉著他的手到僻處說話。 「大叔!」袁克定說:「我父親已經知道這回事了,有電報來,請王爺跟大叔別著急。風浪雖大,消得很快,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 「喔,」載振問說:「電報是打給誰的?」 「打給楊杏丞的。他此刻到中堂那去了,一會兒會來,必有妥當的辦法。」 聽得這一說,載振心神略定,愁緒稍減而怒氣反增,憤憤地說道:「人心太險!雲台,咱們就是《紅樓夢》上的話,『一榮皆榮,一枯皆枯』。你看見這情形了,只怕對你父親也還有不利的舉動。」 「是!『一榮皆榮,一枯皆枯』,我父親拿王爺跟大叔的事,當自己的事一樣。好的是要查的人,都在天津,多少是有把握的。」 載振讓他提醒了,頓時精神一振,「不錯啊!人都在天津,還怕逃得出你父親的掌心。」他說:「咱們等杏丞來了好好商量一下,事情要辦得乾淨俐落。」 正說到這裡,聽差來報:「楊大人到。」接著只見楊士琦步履安閒地踱了進來,見面致禮,換到載振的書房去密談。 「請姨奶奶趕緊預備,回頭就有人來護送她到天津。可不能修飾,最好亂頭粗服。不過,要遮人耳目也難。」楊士琦念了句唐詩:「天生麗質難自棄。」 載振為之啼笑皆非,「這是什麼時候,杏丞,」他苦笑著說:「你居然還有開玩笑的心情!」 「要有開玩笑的心情,才能化險為夷。育公,請你先進去關照姨奶奶,檢點隨身衣服等在那裡,說走就走,片刻不能耽擱。」 「原就預備好了的。」載振突然想起,大聲喊一句:「來人!」 走來的是個俊俏小廝,是載振的貼身跟班小福,進來先向楊士琦與袁克定請了安,才走到主人面前去聽使喚。 「你進去告訴姨奶奶,別戴首飾,尤其是那只戒指最惹眼。 你得看著,讓她卸下來。」 「是了!」小福答應著,轉身便走。 「杏丞,我得知道,翠喜到了天津,怎麼安頓她?」 「只有安頓在王益孫那裡。」 「安頓在他那裡?」載振不由得心裡嘀咕,「不能安頓在別處嗎?」 「不能!有移花接木一計在,非王益孫頂個名不可。」 「真的只是頂個名?」 這話楊士琦無法回答。「嗐,育公!」他不以為然地:「這時還顧得那許多?」 「大叔,」袁克定率直地說:「禍水去之唯恐不速,何必自尋煩惱。」 「好吧。」載振扭過臉去揮一揮手,就象楊翠喜此時在他眼前似的。 「育公,」楊士琦又說:「醇王跟燮老,當然不能親自到天津去查,已經派定兩個人了。一個是正紅旗滿洲印務參領恩志,一個是內閣侍讀潤昌。恩志不必管,潤昌那裡該打個招呼。能不能賞一張名片,我派人傳育公的話,向他致意?」 「那有什麼不能?」說著,載振親自找出一張名片來,遞給楊士琦。 「還有件事,」楊士琦說:「我是轉達那中堂的意思,這一案即使水落石出,盡皆子虛,可是在育公似乎不能沒有表示!」 「表示?」載振愕然:「表示什麼?」 「應該有個閉門思過的表示。」 載振想了好一會,爽然若失地說:「是要我辭官?」 「是!差缺都要辭。」 「這!」載振問道:「老爺子怎麼說?」 「王爺的意思,大叔,」袁克定插嘴:「你該想得到。」 「有句成語,叫做『上陣還須父子兵』,」楊士琦緊接著說:「育公,試想父子上陣,誰個當先?」 載振恍然大悟!父子同時被劾,如果不能兩全,當然是他退避言路。體會到此,反有如釋重負之感!因為他很清楚,是自己「罪孽深重」,禍延老父,所以一直不敢回府。如今有此護父之功,稍減不孝之罪,可以少挨多少罵,自然樂從。 「杏丞,這樣辦很好。所難者是這個摺子的措詞,就煩大筆,如何?」 「理當效勞。」楊士琦安慰地說:「育公,一時頓挫,不必介懷,所謂盤根錯節,乃見利器。只要慈眷仍在,必能三兩年內複起。」 「那是以後的話了。」載振泰然地,「反正只要把這場風波壓下去,無所不可。」 ※ ※ ※ 正紅旗滿洲印務參領恩志與內閣侍讀潤昌坐頭等火車到天津時,是由北洋衙門派出一名候補知府在迎接。此人名叫世壽,籍隸鑲紅旗,是潤昌同旗的好友。由於恩志與潤昌,算是奉醇王載灃及大學士孫家鼐所委任,到天津來私下查訪。為了遮人耳目,不便由首府或首縣公然迎送,因而特地挑中世壽來負招待的總責。 下了火車上馬車,接到英租界一家字型大小叫「利順德」的西式旅館,住的是每天大洋十六元的特等套房,有臥室,有客廳,有洗澡房。開出窗去,便是公園,軒敞爽朗,比起舊式客棧來,不知高明多少倍。 但是恩志卻住不慣,「世大哥,」他說:「兩個人占了六間房子,未免太糟踏,再說,這個坐著拉的洋馬桶,我也用不慣,一大早起來,非上茅房蹲在那裡不可。怎麼著,世大哥,換一家吧?」 世壽與潤昌都為之啼笑皆非,但無理由可說,唯有依他,換到日租界旭街樂利館,才算安頓下來。 「世大哥,」恩志又發話了:「我有一張名單在這裡,勞你駕把地址都寫上,再派個聽差來,明天領著我跟潤二爺一家一家去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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