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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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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岑春煊說壞的人,就定準是壞的?我知道岑春煊的話,不十分可靠,我知道吳永一定不會壞的!由此推想,別的人亦未見得准壞!」她連連擊案,「留中!決計留中!我是留中定了!」 這模樣竟是與瞿鴻璣嘔氣。不但慶王奕劻,面如土色,連重聽的王文韶與鹿傳霖亦覺膽戰心驚。瞿鴻璣碰了這麼一個自入軍機以來從未有過的大釘子,那張清臒的臉,自是更顯得蒼白。 退值回府,瞿鴻璣少不得將廷爭經過,馳函廣州。岑春煊自然覺得無趣,不過倒是學了個乖,知道以後要參人,必當細敘劣跡。參吳永是弄巧成拙了,倘或臚列罪過,慈禧太后即便有心庇護,至少要經過派員徹查這套遮人耳目的手續,不至於全折留中,便宜了另外那十個人。 另外的那十個人之中,就有周榮曜在內。僥倖逃過這一關,依舊驚出一身冷汗,他知道岑春煊始終放不過他,遲早還會動手,趁這前折未准,後折未上之間,若不早自為計,禍至無日。 因此,他不動聲色地在暗中作了打算。第一步是派人到京加捐一個四品銜;第二步找內務府的門路,結納了李蓮英; 第三步才是親自進京活動。 人還未到,已有八十萬銀子匯到京裡,但這樣的闊客,卻住在東河沿的一家普通客棧中。衣飾樸實無華,儘量避免招搖,而出手驚人,慶王府的門包送了五百兩,比他人多七倍之多。因此,頗有人替他在奕劻面前說好話,而奕劻亦就不以等閒視之了。 及至一見了面,奕劻不免詫異,亦有些失望,實在看不出周榮曜有何長處?加以語言隔閡,更覺話不投機,所以椅子尚未坐熱,主人就端茶送客了。 這個官場中的規矩,周榮曜是懂的,急忙站起身來,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紅封袋,雙手捧上,說一句:「王爺備賞。」 奕劻不接,只說:「千萬不可以,千萬不可以!」 周榮曜是經過指點的,知道這句話在奕劻有時候一天要說上好幾遍,正如王府的門上所言:「王爺的話不能不這麼說」,自己的「錢可也不能省」。便將紅封袋放在桌上,行禮辭出。奕劻送了幾步,等周榮曜謙請「留步」時,哈哈腰回身便走,順手撿起紅封袋,用兩指拈出銀票一看,不由得目瞪口呆,竟是四萬兩的一張特大紅包! 於是他對周榮曜的觀感複又一變,當然也會想到,出手如此,必有所欲。正好那桐來訪,順便就提到此人。 「粵海關有個姓周的,你見過沒有?」 「見過。」那桐答說:「人不壞。」 「他進京來想幹什麼?」 周榮曜進獻的數目,那桐是知道的,他也很得了些好處,自然要盡些心力。「周榮曜出身雖不高,人很能幹,精通洋務,善於應酬。如果派到那一國去辦交涉,倒是一把好手。」 「他是想當公使?」 「派到小國,似乎不礙。」 奕劻想了一下,點點頭說:「這要等機會。你既然跟他認識,必有見面的機會,托你帶句話給他,我會替他留意。」 「是!」那桐略停一下說:「他也跟我說過,倘蒙王爺栽培,另外還有孝敬。」 奕劻又想了一會兒,「事情很難,再說吧!」他又問:「你是從署裡來?有什麼消息?」 這所謂『署裡」是指外務部。瞿鴻璣雖以會辦大臣兼尚書,但在軍機處的時候多,反倒是不兼尚書的會辦大臣那桐,每天到部,對於日俄的戰況,比較清楚,而且經常跟日本公使內田康哉見面。這時候奕劻問起,隨即答說:「正要跟王爺來請示,內田來說,日本決定設立滿洲軍總司令部,總司令官叫大山岩,總參謀長叫兒玉源太郎。另外在大本營還有個參謀總長,是山縣有朋。內田說,日本對戰事很有把握,而況對俄開戰,是為中國爭回東三省。中國不應袖手旁觀……」 「這話就不對了!」奕劻打斷他的話說:「第一、中俄訂有密約,照萬國公法,應該出兵幫俄國,如今以遼河為界守中立,無形中等於幫了日本。第二、慰庭不已派了他的顧問阪西,化裝中國人,經常出關到日軍營地去聯絡,試問,還要怎麼樣幫日本?」 「我也這麼跟內田說。內田提出兩點要求,第一、要看看中俄密約;第二、想請中國准他們在關外招紅鬍子,替他們打俄國。」 「第二點不行,那會招是非。第一點,不妨准他,不過也得先奏明瞭。」 「是的。」那桐略停一下又說:「招紅鬍子的事,內田跟我說,他跟慰庭接過頭了,慰庭答應暗中幫他的忙。」 奕劻立即接口:「既然慰庭已許了他,當然沒有什麼不可以。」 「我也覺得沒有什麼不可以,如果怕俄國抗議,不妨給日本去一通照會,要他制止,這不就在表面交代得過了?」 「好!這個辦法好!就這麼辦。」 ※ ※ ※ 日軍招撫紅鬍子的計畫,其實早就在袁世凱的支持之下,成為事實。 早在四月間,阪西就在朝陽密招紅鬍子馮麟閣、金壽山、杜立山所部,編成「正義軍」三營。袁世凱一面電告外務部,一面卻命駐守遼西維持中立的馮玉昆秘密支援,所以「正義軍」的身分很微妙,既是日軍的傭兵,又是官軍的旁支。 其實日本從朝鮮義州渡鴨綠江,經安東進入奉天的陸軍,已有十個師團之多,番號是第一、二、三、四、八、九、十、十一、十二,以及近衛師團,陸續編為四個軍,首先編成的是第一軍,司令官黑木為楨,分佈在九連城、鳳凰城一帶。 第二軍由陸軍大將奧保鞏率領,在旅順東北的不凍港貔子窩登陸,分兵兩路,一路向西佔領普蘭店,拒遼陽的俄軍南下,一路直趨西南的金州,意在絕旅順、大連的後路。 第三軍司令官名叫乃木希典,專攻旅順。別遣陸軍中將野津道貫,自大東溝以西,哨子河口的孤山登陸,沿大路北進,克岫岩,與第一軍合力攻佔海城東南的析木城。而奧保鞏以第一師團守金州,親師第二、四兩師團沿南滿鐵路逆擊,進熊岳、破蓋平,覆敗俄軍于大石橋,於是營口、牛莊亦不復能守。整個遼東半島,大致都歸於日軍的掌握了。 設立滿洲總司令部即在此時,由兒玉策劃,以第一軍為右翼,出遼陽東北;第四軍為左翼,西遼陽西北;而第二軍為正面,三路齊進,攻佔遼陽,日本兵死了一萬七千多。 不過,這個勝仗不全是日本人自己的功勞,「正義軍」亦頗有牽制之功。不過,俄軍雖敗,實力未損,俄國的遠東軍司令官克魯巴特金,估量遼陽難守,一面抵禦,一面全師而退,此時重新部署,以三個軍團反攻遼陽,一個軍團出遼陽東南,一個軍團為預備隊。其中出遼陽東南這一著最狠,企圖是在絕日軍的歸路,包圍聚殲。 這一來,日軍自非出盡全力不可。因此,阪西跟袁世凱商量,要求格外支援。袁世凱便派了直隸督練公所的參謀處總辦段芝責,隨同阪西,到遼陽相機處理,同時馮玉昆亦奉到密令,要在暗中盡可能援助日軍。 到得遼陽,商定派遣馮玉昆屬下的隊官,為日軍充當間諜,哨探軍情,入選有孟恩遠、王懷慶、劉夢蘭等等,約莫十來個人,雖都行伍出身,但受過新法軍事訓練,要他們去看俄軍馬、步、炮、工各營的情況,不致茫無所識。只是,筆下卻沒有一個人拿得起來的,刺探有所得,不能寫報告回來,于事何補? 正好段芝貴的父親,巡撫營統帶段有恆,從瀋陽以西的新民,到遼陽來看因公出關的兒子,知道了這一層難處,便向段芝貴說:「我帶的一個馬弁吳佩孚,是山東蓬萊人,秀才出身。他於這個差使倒合適。」 原來這吳佩孚字子玉,山東蓬萊人。家貧有大志,十四歲那年,投入登州府水師營,充當學兵,操課勤務之暇,用功苦讀,居然在光緒二十二年,應登州府院試,以第二十七名進學,便是「宰相根苗」的秀才了。 不想第二年在家闖禍,得罪了當地巨紳,不但被革了秀才,還被通緝。迫不得已,航海到天津,投效聶士成武衛前軍,因為體質太弱,只補上一個雜役的名字。不久,庚子亂起,聶士成殉國,武衛全軍潰散,吳佩孚輾轉到了開平,考入武備學堂,其後武備學堂遷至保定,吳佩孚自覺年將而立,還受年紀與自己相仿,甚至比還來的小的教官呵斥,情所難堪。 因而,吳佩孚輾轉投入段有恆部下,充當一名馬弁。段有恆亦每以能有一名如斯養卒的秀才供驅遣為得意之事,兼以吳佩孚通文墨,到那裡都方便,所以出入相隨,漸成親信。 有此一段淵源,自堪信任,段芝貴亦樂得仰承親心,加以提拔,派在參謀處差遣,月支薪水五十大洋。 於是吳佩孚偕同孟恩達等人,或者肩挑擔子,扮成小販,或者牽猴攜羊,裝成變把戲的,分頭接近俄軍的營區,陣地,打探動靜。 不久,書面報告源源而至。眾人出力,一人執筆,負責這部分聯絡工作的日本滿洲軍總司令部的參謀福島,以及阪西,只知道吳佩孚一個人的名字,看他報告詳盡間或附以地圖,亦頗得要領,決定要提拔此人了。 ※ ※ ※ 段芝貴從遼陽回到天津,第一件事,當然是去見袁世凱,報告此行經過。 李鴻章的北洋大臣行轅,已毀於庚子之亂,新址本來準備作為皇帝閱兵的行宮,戊戌政變,閱兵之禮不舉,袁世凱估計皇帝亦永不會再到天津,因而奏請改為北洋大臣行轅。東面余屋,作為督練公所,將星雲集,但沒有幾個人能見到袁世凱,即使是段芝貴,亦必得先經通報准許,方能進入袁世凱的簽押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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