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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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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杯酒中,袁世凱與載振訂了昆季之約。也因此,袁世凱便不肯居客位,奉奕劻上座,他自己與載振打橫相陪。 把杯暢敘,先從旅途談起,袁世凱談到張之洞前倨後恭的那段故事,毫不諱言他當時所感到的尷尬。奕劻一面聽,一面大搖其頭,似乎對張之洞非常不滿。 「疆臣跋扈的,前有一個左季高,後有一個張香濤!」奕劻喝了一杯酒說:「對此輩唯有敬鬼神而遠之。」 但張之洞雖還不足慮,而有個依張之洞為靠山的人,卻頗難惹,那就是盛宣懷。他的奧援本是李鴻章,甲午以後,眼看冰山將倒,不能沒有打算,一方面多方設法,想促成李鴻章回任北洋,一方面盡力結納劉坤一、張之洞。由於手腕靈活,加以因緣時會,這兩方面都有相當成就,不但原來經營的事業未動,而且還獨攬了蘆漢鐵路的大權,就因為有張之洞為他撐腰的緣故。 盛宣懷與張之洞本無淵源,但湖廣總督衙門辦洋務的文案委員惲祖翼、祖祁兄弟,卻是同鄉熟人。其時張之洞所辦的漢陽鐵廠,經營不得法,頗有虧累,惲祖祁建議改歸商辦,介紹盛宣懷接手。鐵廠原為築路而設,談接辦鐵廠,連帶論及蘆漢鐵路的興建計畫,是順理成章的事。張之洞好大喜功,而盛宣懷以「空心大老官」起家,這一席之談,賓主投契,理所當然。當時有意承辦蘆漢鐵路的,包括閩浙總督許應弢的胞弟許應鏘與別號老殘的候補知府劉鶚在內,一共四個人,朝旨已准分段承辦,卻由於張之洞的力爭,王文韶的附和,居然推翻成議,改歸盛宣懷專責督辦。直到盛宣懷丁憂,張之洞依然奏請,蘆漢鐵路完工在即,不宜易手,可以想見盛與張是如何地水乳交融。 不過,盛宣懷始料所不及的是,原以胡襢芬為爭權奪利的對手,不想袁世凱會成為他的對頭。這個對頭比胡襢芬厲害的太多,所以上海之會,很知趣地將電報交了出來,但袁世凱又豈能就此歇手? 由江甯拜訪張之洞談到上海去吊盛家之喪,袁世凱說了與盛宣懷會面的情形,提到他自己的感想:「我久已未到南方,這趟一看,很為朝廷擔心,將來恐成尾大不掉之局,如果不能象李文忠在日那樣,可由北洋遙制,只怕後患無窮。」「嗯,嗯!」奕劻很率直地說:「慰庭,怎麼樣才制得住盛杏蓀?你想個法子,我找機會面奏,他管的那些事,都與洋務有關,我可說話。」 「原要王爺說話。」袁世凱想了一下答說:「好在他究竟還不是方面大員,不讓他獨當一面,也就不怕他跋扈攬權了!」 奕劻將他的話,細想了一遍,點點頭說:「我懂了!這容易,上諭的語氣上,稍微花點兒心思,就可以把他壓下去。」 「是!」袁世凱又說:「這一次在上海,還跟盛杏蓀談了與各國修訂商約的情形,他很想借此機會出頭,將來設立商部,他一定會走蓮英的路子,想一躍而為商部尚書。這件事,要請王爺格外留意,將來商部尚書只設一位,我心目中已經有人了。」 「喔,」奕劻雙目大張,「誰啊?」 「喏!」袁世凱向對面一指:「在這裡!」 這一指,載振臉都紅了,以為袁世凱在拿他開玩笑,奕劻亦覺得有點匪夷所思,懷疑的問:「他行嗎?」 「為什麼不行?」 「年紀太輕,亦沒有閱歷。」 「年紀輕怕什麼?四歲還當皇上呢!」袁世凱緊接著說:「至於閱歷,去閱、去曆就是!明年春天,日本大阪開博覽會,貝子不妨去看看。」 聽得這一說,載振大為興奮。他聽說日本女人,內無褻衣,又說男女共浴,裸裎相見,毫不在乎,老想見識見識。但親貴出趟京都不容易,如今有此機會,豈可錯過?所以很起勁地說:「四哥,你可千萬保一保我,讓我去開開眼界。」 袁世凱點點頭,且不答話,只望著奕劻,聽他如何說法。 「日本開博覽會,有請柬來,奏派觀會大臣,倒亦無不可。 只是雖說內舉不避親,我到底不便出奏。」 「由我那裡出奏好了。」 「是啊!」載振接口:「四哥是督辦商務大臣,奏派觀會大臣,名正言順。」 「得有個人陪他去吧?」奕劻問。 「是的!我已經想好了,讓那琴軒陪著貝子去。」 這是非常適當的人選。戶部右侍郎那桐字琴軒,曾充赴日謝罪專使,駕輕就熟,可得許多方便。而載振得此人相陪,尤其滿意。因為那桐在當司官時,就是八大胡同的闊客,「清吟小班」的姑娘,背後都昵稱他「小那」。如今由於言語便給、儀錶出眾、手腕靈活,兼以占了姓葉赫那拉的便宜,得以戶部右侍郎兼總管內務府大臣,照料宮廷,儼然當年的立山。而起居豪奢,較之立山,亦複有過之無不及。家住八面槽東面的金魚胡同,構築華美,號稱「那家花園」。載振有此遊伴,真有「班生此行,無異登仙」之感! 最後談到榮祿的病勢,那就連載振都不能與聞其事了!奕劻與袁世凱促膝密談了半夜,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些什麼。只知道北洋公所接到袁世凱的條諭,以後慶王府的一切開支,都由北洋出公帳。 ※ ※ ※ 大年初一,朝賀既罷,皇帝照常召見軍機,只頒了一道上諭:「明年是慈禧太后七旬萬壽,本年癸卯舉行恩科鄉試;明年甲辰舉行恩科會試。」子午卯酉鄉試之年,辰戌醜未公車北上,本有正科,果真加恩士林,另開一科,照規矩應是明年鄉試,後年會試。如今只將正科改為恩科,實際上是所謂「恩正併科」,並無增益。而所以有此上諭,不過是提醒大家,別忘了明年是慈禧太后七十整壽。 不想這道上諭,為人帶來了「隱憂」。慈禧太后五十歲甲申,有中法之戰,六十歲甲午,有中日之戰,到七十歲甲辰,不知又會有什麼彌天的戰火發生? 可是,有班人卻以為這是庸人自擾的杞憂,那就是以那桐為首的那班內務府的紅人。奔相走告,說是「老佛爺五十歲、六十歲兩個整生日,都讓外國人給攪了局,明年七十大壽,『人生七十古來稀』,可得好好兒熱鬧熱鬧了!」 不過,修園、點景、慶壽之事,畢竟還早,眼前,就有一樁差事——兩宮謁西陵,得好好巴結一番,博得慈禧太后一個歡心,明年大事鋪張的差使就有份了。 誰知有力使不上,謁陵的差使,不由內務府,而由直隸總督衙門及蘆漢鐵路局承辦。盛宣懷早就在元宵節後,便服到了天津,親自指揮花車的鋪陳。 鐵床、「如意桶」,一如回鑾那年的舊規,踵事增華,尤在車中的陳設。盛宣懷托人向李蓮英去打聽,此事以交那家古玩鋪承辦為宜?所得到的回音是:「後門劉麻子很內行。」 劉麻子在地安門內開著毫不起眼的一家古玩鋪,字型大小叫「天寶齋」。拿出來的古玩、玉器、書法、名畫,都來自內府,名副其實的天家珍寶。開出一張單子來,一共是十四萬六千多銀子,外加三千兩銀子的「工資」。 「工資何用三千兩?」盛宣懷頗表不滿,「擺擺掛掛,不是什麼麻煩的事!」 「大人,這裡頭大有講究。安得不牢靠,花瓶什麼的摔碎了一個,不止三千兩銀子。」 這話倒也不錯,加以是李蓮英所推薦,不能以常規而論。 盛宣懷如數照付,只是格外叮囑,務必佈置妥當。 一切齊備,請了袁世凱來看花車,但覺富麗雅致,兼而有之,實在沒有什麼毛病可挑。想了好久,到底想到了。 「點景很好,不過車行震動,掛屏之類掉了下來,就是大不敬的罪名!那個敢當?」 「請慰帥來試一試最快的車。如果不妥當,再想別法。」盛宣懷笑嘻嘻地說。 袁世凱亦想瞭解個究竟,毫不遲疑地表示同意。而袁世凱或者任何一個有資格視察花車的人,有此一問,以及如何解疑破惑,最有立竿見影效果的手段,原都是早就設想周到的。因此,只待盛宣懷做個手勢,「洋站長」立即下了命令,汽笛長鳴,而輪動無聲,慢慢地出了站,漸行漸快,往返兩小時,走了兩百二十裡,而滿車陳設,紋絲不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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