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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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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昌當然想過。夠資格當東三省總督的,除了趙爾巽,就是岑春煊,趙爾巽輿情不洽,難與其選,唯有岑春煊才是勁敵。不過,他冷眼旁觀,認為岑春煊志在直隸,不得已而求其次才是東三省。如果自己搶先一步,把東三省拿到手,等於絕了岑春煊的退路,袁世凱的處境就更難了。 反過來說,袁世凱若是攻不倒,岑春煊督直不能,就會轉移目標到東三省。照此來看,他跟袁世凱休戚相關,唯有制服了岑春煊,大家才能安心。而制服岑春煊的法子,他一再盤算,始終認為只有調虎離山,才是上策。 「上頭也知道,岑三不願意到雲貴。如果只催他假滿赴任,除非嚴旨,這在上頭是不肯的。我在想,能不能另外找一處地方給他?」 袁世凱點點頭,「我也這麼想。」他說:「這件事,一回京就要辦,拖久了於你很不利。」 這是很坦率的說法,一拖拖到東三省改制,岑春煊出任東三省總督的機會,比徐世昌大得多,此即所謂「不利」。不過,事實是無法拖得那麼久的。 「他已經續假兩次,為時三月了。」徐世昌說:「疆臣請假,從來沒有這麼久的,而況他在上海,酬酢幾無虛日,亦不像就醫養病的樣子,所以,」徐世昌加重了語氣說:「只要找到了地方,不怕他不赴任。」 「我倒想到了一個地方,你回京跟大老去商量,要找機會,最好急如星火,要他趕到任上,那就連請訓都不必了!」 「好!」徐世昌心領神會地,「一定不讓他進京請訓。」 *** 正月初三,諸王貝勒、近支親貴,進宮賀年。正式朝賀以外的家人之禮,向例只有宣宗一支的皇室才得參與,近年來規矩寬了,奕劻父子以及支派更遠的肅王善耆,亦得隨班行禮,躬與慈禧太后所賜的茶果之宴。 「今年跟往年不同了。」在閒敘家常時奕劻從從容容地說:「仰賴皇太后、皇上的鴻福,大局已定,國家轉弱為強,指顧間事。奴才在想,皇太后操勞多年,今年萬壽,實在應該好好熱鬧一下。」 此言一出,醇王載灃首先附和:「應該,應該!」 其他人雖未應聲,卻都望著坐在慈禧太后身邊的皇帝,他略有些侷促地轉臉說道:「慶親王、醇親王所奏甚是。兒子請懿旨,可否頒發上諭,籌備慶典?」 「沒有這個道理吧!」慈禧太后說:「又不是整生日,而且時候也還早。」 這表示不反對「熱鬧一下」,只是不頒發上諭。奕劻仰體意旨,立即接口:「奴才幾個先去商量籌備,到時候再請旨明發上諭。」 「好,好!」皇帝不能不表現得很熱心的樣子,「你們去籌備,該怎麼辦,隨時請懿旨。」 「實在可以不必。」慈禧太后說:「物力維艱,何必糜費?」 「天子以四海頤養聖母,皇太后以民生在念,力戒糜費,臣下自當謹遵懿旨。」奕劻緊接著說:「普天之下,無不仰賴皇太后的庇佑,大小臣工,都巴不得有報效的機會。請皇太后、皇上把這件大事交給奴才去辦,奴才總在一不動庫款,二不累地方這兩個宗旨之下,體體面面地給皇太后上壽。」 「能這樣,我又何樂不為?」慈禧太后笑著回答,卻又轉臉問說:「皇帝看呢?」 習於緘默的皇帝,自我練成一套善於聽話的本事,知道奕劻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詞中,頂要緊的一句話是:「大小臣工,都巴不得有報效的機會。」庫款不動,地方不累,但責成大小官員報效,即是間接動庫款、累地方,而且報效就得議獎,很可能由此又大開捐納幸進之門。而且很想找句話點醒奕劻,莫借此因由,聚斂自肥,只是礙著慈禧太后,頗難措詞。就在這沉吟之際,自己剝奪了可以說一句話的機會。 「只要不動庫款,不累地方,皇帝自然也沒有什麼不願意的。不過,」慈禧太后又宕開一筆,「你們看情形吧!總之,千萬不要勉強。」 *** 從這天起,內廷行走的,特別是內務府的人,有了一個很興奮的話題:談今年慈禧太后的萬壽。普遍的論調是,從甲午慈禧太后六十整壽至今,熬了十三年的工夫,才能有今天這種比較順遂的日子。東三省收回了,各國都和好了,立憲有基礎了,新政在次第舉辦了,都虧得有慈禧太后在操持,才有這一片興旺氣象。崇功報德,為慈禧太后略略彌補甲午、甲辰這六十、七十兩次整壽未能大舉慶祝所受的委屈,誰曰不宜? 這個論調是奕劻跟內務總管大臣世續商量了以後所散佈的。 至於報效,當然亦是奕劻一馬當先,透過榮壽公主,進獻了二十萬兩銀子,這只是備慈禧太后「賞人之用」,意思是慶典所需,還有更多的報效在後。 這當然會使得慈禧太后想到,應該有所獎勵,而現成有個題目在,奕劻這年整七十。他五十歲時,就曾賜壽,如今七十,更當頒此恩典。 賜壽的光寵,不過是個虛面子,寵信不衰,由此得一明證,才是奕劻最看重的事。於是趁謝恩單獨「叫起」的機會,提到岑春煊,他說:「雲貴的缺分是苦一點,岑春煊似乎委屈。不過總督責任甚重,岑春煊託病久不到任,也很不妥。而且,奴才聽說他在上海,常有新黨借探病為名,在他身上下工夫,岑春煊蒙皇太后特達之知,奴才可保其決無異心,但如果言路上有閒話,上個摺子對岑春煊有所指責,那時皇太后就為難了。所以,要保全他,就得催他快離是非之地。這是奴才的愚見,總要皇太后吩咐了,奴才才好籌劃。」 聽說有新黨與岑春煊接近,慈禧太后大為不安,不假思索地說:「你說得不錯,要讓他快離是非之地!不過,他不肯到雲貴,可又怎麼辦呢?」 「西南是緊要地方,雲貴總督必得會帶兵才好。」奕劻沉吟了一下說:「莫如拿錫良調雲貴,調岑春煊接錫的手。岑春煊以前在四川很有威望,舊地重遊,駕輕就熟,於公於私都有好處。」 「嗯,嗯!」慈禧太后深深點頭,「四川的缺分,可是比雲貴好得多了,岑春煊應該知道朝廷調劑他的苦心。」 「是!」奕劻答說:「皇太后保全岑春煊的苦心,凡臣下稍有良心者,無不感激。想來岑春煊奉到明旨,一定會剋日赴任,西南半壁,有他跟錫良在,不必上煩聖慮了。」 *** 正月十九發佈的上諭,調岑春煊為四川總督,錫良為雲貴總督,並特別指示:「毋庸來京請訓。」 奕劻的這一著雖狠,但附加的這一句,形同蛇足,是大大的敗筆。因為這明明是怕岑春煊進京告御狀,不但色厲內荏的底蘊暴露無遺,而且也提醒了岑春煊,該如何應付。 發了謝恩的電奏,岑春煊隨即約見一個新交而常有來往的朋友。此人叫汪康年,字穰卿,浙江杭州人,光緒二十年的三甲進士,是翁同龢的門生。時當甲午戰後,變法圖強的論調高唱入雲,汪康年倒是有心人,並不以講維新為獵官的捷徑,反而絕意進取,在上海辦了一張旬刊,名為《時務報》,聘「筆鋒常帶感情」的梁啟超為主筆,作為維新派的言論機關。 及至戊戌變法之初,奉旨將《時務報》改為官辦,由康有為督辦,其時汪康年已別創《時務日報》,為了避免與官報的名稱雷同,改名《中外日報》,記載中外大事,評論時政得失,同時改良印刷。無論表裏,都勝於創始在前的《申報》與《新聞報》,而汪康年亦就成了達官顯宦既敬且畏的一位文人。 汪康年與瞿鴻禨,亦有師生之誼,所以岑春煊跟汪康年亦很接近。這時汪康年又有新猷,要在京城裏辦一張報,即名《京報》。有瞿鴻禨支持,籌備得順利,二月裏就要問世,汪康年已定好北上行期。岑春煊正好託他為「專使」,把自己的想法與做法,秘密地告訴了汪康年,請他當面轉達瞿鴻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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