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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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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劻不敢怠慢,當天就用電報親自告知袁世凱。語焉不詳,只說趕快派屈永秋進京,為皇帝診脈。等袁世凱問他,如何?奕劻卻又答說,只是精神委靡,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病象。 這就奇怪了!袁世凱猜疑滿腹,不知奕劻為何有此突兀的通知?皇帝既然沒有明顯的病象,何以突然召醫,而召的是西醫?心想得找個人來參贊一下才好。 北洋幕府中,人才濟濟,各有所長,但像這類事故,需找工於心計的人來研究。想一想,有了一個人。 這個人叫楊士琦,字杏城,是楊士驤的胞弟,也是袁世凱未來的兒女親家,現任商部左丞,派在上海管理電報局。因公北上,在天津小作勾留,此人素有智囊之稱,正宜請教。 聽罷緣由,楊士琦開口說道:「四哥,你聽說過沒有,薦醫有三不薦?」 「沒有聽說過。」 誰也沒有聽說過,是楊士琦臨時杜撰的。他一面想,一面說:「醫生不好不薦;交情不夠不薦;病人無足輕重不薦。」 袁世凱想了一下問道:「前面的兩不薦,都容易明白,何以謂之病人無足輕重不薦?」 「病人無足輕重,死也好,活也好,沒有人關心,薦了醫生去,未見得受重視,卻又何苦來哉?再說,七年之疾,求三年之艾,唯有病家重視病人,料量醫藥,才會十分經心,倘是無足輕重的病人,煮藥調護,漫不經心,雖有名醫,何能奏功?」 「啊!啊!杏城,你看得真透徹!」 「四哥,」楊士琦放低了聲音說:「上次南郊大典,我有執事,在天壇站班,皇上步行上壇,我看得清清楚楚,連靴子都是破的。這倒想,開出方子來,如有貴重藥在裏面,誰能擔保御藥房一定會按方子照抓不誤?」 「這很難說。」 「那就是了!雖說西藥和中藥不同,道理是一樣的,如果動了手腳,不按方子配,屈永秋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那還用說?」袁世凱皺眉了,「看來以回謝為妙。」 「是的。」楊士琦又說:「這件事千萬做不得!醫而有功,老太后未見得高興,醫而無功,甚至出了『大事』,四哥你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聽得最後這一句,袁世凱憬然而悟,悚然而驚!有戊戌告密這一段不易磨滅的往事在,誰都知道他是皇帝的不忠之臣,如果皇帝因為經屈永秋的診治而病起變化,以至大漸,大家都會疑心他有弒君的逆行。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的嫌疑。 「高明之至!」袁世凱的主意打定了,不過要推掉這件事,亦不是一句話的事。「杏城,」他說,「慶王是奉懿旨交辦,不管其中是何作用,我總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推辭。請你再替我想想,應該怎麼說?」 「不能說屈永秋的醫道,並不如外間所傳,這成了砸他的招牌。不如屈永秋自己也病了。」 「好!就這麼辦!」 於是,袁世凱將屈永秋找了來,親自將這件事告訴他,問他的意見如何? 屈永秋倒是躍躍欲試,口中答說:「請大帥吩咐。」而臉上卻有掩不住的興奮。 「這原是件好事。以你的醫道,著手成春,不但名利雙收,而且各國使館,都很注意皇上的病勢。所以,你如果醫好皇上的病,一定還會名揚國際,連帶我的面子也很光彩。可是,我把你當做自己人,有句逆耳的忠言,不知你愛聽不愛聽?」 「大帥言重了!」屈永秋臉上的興奮,一掃無餘。 「宮中的事情很難辦,尤其是牽涉到皇上,更是吃力不討好。你的醫道高明,不錯。可是,西醫的規矩,太監不懂,譬如按時量體溫,只怕他們連體溫表上的度數都看不懂。」袁世凱突然問道:「庭桂,你知道宮裏喝香檳怎麼個喝法?」 「庭桂」是屈永秋的別號,他搖搖頭說:「不知道怎麼喝法,想來總是用冰鎮過了再喝。」 「那有這麼講究,」袁世凱說:「是太監不知道該這麼講究!宮裏所有的香檳,都是由太監事先用錐子在軟木塞上鑽了洞的。」 「那不是洩了氣嗎?」 「就有那種洩氣的事。為的是香檳一開塞子,有很大的聲響,泡沫亂湧,搞得一塌糊塗,在御前失儀,是很重的罪名。太監為了自己保平安,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你不能隨時守在御前看護,試問,你怎麼醫得好皇上的病?」 「是,是!」屈永秋如釋重負似地,「幸虧大帥教導,這個差使不能當!」 「是上頭交代,我也不能教你不當這個差使。」袁世凱略作沉吟,「庭桂,只有一個法子,你才可以不當這個差使,從今天起,你就裝病請假。裝要裝得像,少出門,更不能跟人去談這件事。」 屈永秋自然如言遵辦。袁世凱便先用電報回復奕劻,說屈永秋告了病假,力疾從公,自是分所當為,但本人有病,精力不濟,「請脈」或恐不準,所以再三懇辭。此外,又示意奕劻,他想到京裏面談一切,請奕劻找個理由,能讓他到京裏去一趟。 這個理由不難找,以練兵處籌劃改編各省防軍,以及其他軍制的釐訂,必須召袁世凱面商為名,很容易地就讓袁世凱進了京城。 一到京,宮門請安,本來是奉行故事,遞一個請安摺子,便可自行其便,那知非常意外,竟然傳旨,即時召見。 這一下,袁世凱有點抓瞎了。第一是穿的行裝,除非巡幸在外,不能以行裝陛見,臨時找一套合於他五短矮胖身材的補褂,相當費事。這猶在其次,最令人惴惴不安的是,不知慈禧太后何以破例召見?想來必是有特別緣故,而此特別緣故是什麼,茫無所知。 因此,在養心殿進見時,袁世凱格外加了幾分小心,進殿行完了禮,慈禧太后照例閒閒問起,氣候是否正常、民情可還安謐,以及有些什麼好官之類有關吏治的話。然後話鋒一轉,很自然地談到正題。 「你跟張謇很熟,是不是?」 袁世凱不知慈禧太后何以忽然提到此人?便很謹慎地答說:「臣前在吳長慶營裏,張謇是吳長慶的文案,臣因為他文字很好,常向他請教。從光緒十二三年以後,臣跟他就很少往來了。」 「是很少見面呢?還是很少書信往來?」 問到這一句,袁世凱知道事出有因,略想一想答說:「臣公務較繁,很少給他寫信,張謇一年總有兩三次給臣來信。」 「倒是說些什麼呀?」 「張謇在南通州開墾辦實業,有時要臣幫忙。臣以為張謇辦的事業,於國計民生,都有裨益,所以量力而為。」袁世凱加重了語氣說:「至於跟國計民生無關,私人請託的事,臣不敢徇私,總是婉言回絕的。」 「最近呢?」慈禧太后問說:「有信給你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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