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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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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小太監問,「你是那一旗的?」 「我是鑲藍旗。」 「那你就寫上吧!」 已經急得汗如雨下的玉銘,央求著說:「好兄弟,請你教給我,『鑲』字怎麼寫?」 那小太監心有不忍,耐著性子指點筆畫,而依樣葫蘆照畫,在玉銘也是件絕大難事,結果成了一團墨豬。接下來,藍字很不好寫,旗字的筆畫也不少。勉強寫到人字,一張紙已經填滿了。 「交卷吧!」小太監已經替他死了心了,覺得用不著再磨工夫,所以這樣催促著。 「好兄弟,你看,這份履歷行不行?」 根本不成其為履歷,那還談得到寫得好壞?不過,小太監知道他此時所需要是甚麼?亦就不吝幾句空言的安慰,「你們當大掌櫃的,能寫這麼幾個字,就很不容易了。」他說,「而且旗下出身的做官,也不在文墨上頭。你放心吧!」 果然,這幾句話說得玉銘愁懷一放,神氣好看得多了,隨即問道:「我還進去不進去?」 「不必了!你就在這兒候旨吧!」 於是小太監捧著他那份履歷,進殿覆命。皇帝已經退歸東暖閣,正在喝茶休息,一見玉銘的筆跡,勃然震怒,「甚麼鬼畫符?真是給旗人丟臉!」他重重地將那張紙摔在炕几上,大聲吩咐:「傳軍機!」 於是御前侍衛銜命到軍機直廬傳旨。禮王世鐸大為緊張,他對太監、侍衛,一向另眼看待,此時訝異地低聲問道:「這會兒叫起?是為了甚麼呀?」 「大概是為了新放的鹽茶道。皇上生的氣可大了。」 「為甚麼呢?玉銘說錯了甚麼話?」 「倒不是話說錯了,字寫得不好。」侍衛答道,「皇上叫寫履歷,一張紙八個大字,寫得七顛八倒,皇上說他是『鬼畫符』。」 「是了!辛苦你,我們這就上去。」 進見以前,先得琢磨琢磨皇帝的意思,好作準備,「玉銘那十二萬銀子,扔在汪洋大海裏了。」孫毓汶說,「看樣子,那個缺得另外派人。」 「這得讓吏部開單子啊!」世鐸說道,「咱們先上去吧,等不及了。」 「是的。先給吏部送個信,讓他們預備。」說著,孫毓汶便吩咐蘇拉:「請該班。」 「請該班」是軍機處專用的「行話」,意思是請輪班的軍機章京。照例由達拉密與值日的「班公」進見。這一班的達達密叫錢應溥,浙江嘉興人,曾是曾國藩很得力的幕友,在軍機多年,深受倚重,遇事常盡獻言之責,不同於一般的軍機章京,此時便說:「單子亦不必吏部現開,原來就送了單子的,因為特旨放玉銘,單子不曾用,檢出來就是。不過,皇上似乎有借此振飭吏治之意,所以繼任人選,請王爺跟諸位大人倒要好好斟酌。陟黜之間,要見得朝廷用人一秉大公,庶幾廉頑立懦,有益治道。」 「卓見,卓見!」孫毓汶很客氣地說,「請費心,關照那位將單子開好,隨後送來吧!」 交代完了,全班軍機進見。玉銘還在乾清宮下,苦立候旨,望見世鐸領頭,一行紅頂花翎,顫巍巍地由西面上階,認得是全班軍機大臣。心想「禮多人不怪」,上前請個安,或許能搭上句把話,打聽打聽消息,總是件好事。 念頭轉定,撩起袍褂下襬,直奔台階,只聽有人喝道: 「站住!」 站定一看,是個藍翎侍衛,便即陪笑說道:「我給禮王爺去請個安。」 「給誰請安也不管用了!」那侍衛斜睨著他說:「找一邊兒蹲著,涼快去吧!今兒個,你還能回家抱孩子,就算你的造化了。」 一聽這話,玉銘嚇得魂飛魄散。定定神再想找那藍翎侍衛問一問吉凶禍福,人家已經走得老遠了。 *** 「這個玉銘,」皇帝氣已經平了,思前想後,玉銘總是自己交派下去的,誰也不能怪,所以只簡略地說道:「文理不通!根本就不能補缺。」 「是!」世鐸答道:「讓他歸班候選去吧!」 皇帝點點頭問:「他那個缺該誰補呢?」 「這得要看資序。吏部原開了單子的。」 「單子在那兒?」 世鐸不敢說,已經在檢了。因為天威莫測,預知召見為了何事,是犯忌諱的,所以他只這樣答說:「得現檢。不過也很方便,一取就到。」 「那就快檢來!該甚麼人補就歸甚麼人補,你們秉公辦理。」 「是!」世鐸回頭向孫毓汶低聲說了一句:「萊山,你看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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