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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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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說也不成啊!」寶鋆答道,「修個甚麼地方,娛養兩宮太后,這話從沒有人敢駁過。既然這麼著,皇上如果說要修三海,就不算苛求。」 「唉!」恭王有些厭煩了,看著醇王和文祥,用徵詢的語氣說:「就修三海吧!反正總得給點兒甚麼。」 「也不能這麼容易就給。」文祥慢吞吞地說,「這還得商量。」 「我看也不用商量了,既然是奏請兩宮太后明降懿旨,何妨看看兩位太后的意思再說。」 「七爺說得是。」李鴻藻極力贊成,因為這樣做法,不失奏請兩宮太后出面干預的原意,「我看,就此定議吧!」 恭王點點頭,重新作了個結論:「先把摺子遞到長春宮再說。萬不得已,就拿修三海作退步。」 「這話大家擺在心裏。」文祥作了補充,「能不修最好不修,一傳出去,先就有人起哄,何苦又給人開一條生財大道?」 這是指內務府而言。大家點頭稱是,紛紛散去。唯有醇王不走,還有話要跟恭王密談。 「翁叔平回來了。」他說,「咱們想辦法把那姓王的攆出去,六哥,你看行不行?」 「這不更掃了咱們那位小爺的面子了嗎?再說,也容易動人的疑,不必多事了。」 第一個建議被打消,醇王提第二個建議,認為既然驚動了兩宮太后,那就要辦得徹底,修圓明園固然是為了庫款、人心兩大端,也是為了杜絕皇帝借視察園工為名,便服微行。這些情形大家都瞞著兩宮太后不敢說,於今不妨揭穿,讓兩宮太后知道,興園工還有這麼一個大害處。 這個建議,恭王深以為然。他還有更進一層的想法,這樣奏明太后,見得大家反對園工,有不便明言的隱衷,更能獲取對修園深感興趣的慈禧太后的諒解。 「那就勞弟妹的駕,進宮走一趟吧!」 「讓她跟著六嫂一起去,」醇王又說,「或者再約一約五嫂。」 「不必!我看弟妹一個人去就夠了。」 醇王聽出恭王的意思,由於載澂也在外面胡鬧,恭王福晉對皇帝的微行,實在也不便說。於是毅然答應了下來,第二天就讓醇王福晉進宮,見慈禧太后有所密陳。 摒去宮女太監,姊妹密語。醇王福晉將皇帝每一次視察園工以後,易服微行,流連在前門外鬧區的情形,細細地告訴了慈禧太后,又說恭王、醇王等人,異常憂慮,計無所出,迫不得已,唯有請求皇太后作主。 慈禧太后既驚且怒,也有無限的傷心和失望,只見她太陽穴上青筋跳動,每遇到這種神情,便是她內心激動,生了大氣的表示,連醇王福晉看了都有些害怕。 「皇太后也不必太責備皇上。」醇王福晉惴惴然地勸解,「皇上到底成人了,慢慢兒勸他,一定會聽。」 慈禧太后不作聲,她的心思很亂,想得很多。皇帝怎麼會弄成這樣子?總由於大婚之後,宮闈之間,缺少情趣,一個人獨宿在乾清宮,寂寞難耐的緣故。如果沒有皇后,皇帝不致於賭氣不理慧妃,推原論始,在立后的那天,便種下了今天的禍根。這樣一層層想到最後,便恨不得以懿旨將皇后廢掉。 「咳!」她長嘆一聲,神色轉為黯然,「當初是我不好。」 她的意思是,在立阿魯特氏為后一事上,自己的警覺不夠,執意不堅,手段不高,游移踟躕之間,鑄成大錯。這在醇王福晉自然猜不到。她的使命,就是來說明其事,任務已畢,無須流連,隨即告辭出宮。 ▼七十三 議停園工 就在這時候,十重臣公上兩宮太后的密摺,遞到了宮裏,慈禧太后細細看完,內心有著難以言宣的不快。所說的「理」與「勢」,她不盡同意,而在興致上,更覺得受了很大的打擊,四十歲的整生日,原可以好好熱鬧一番的,誰知搞成這樣的局面!怪來怪去,只怪兒子不爭氣,倘或不是如此胡鬧,怎會惹出如許不中聽的話。 一個人生了半天的氣,等情緒略略平復,重新再看奏摺,覺得應該與慈安太后商量。等把她請了來,拿摺子唸了給她聽,又提到醇王福晉的話,只是搖頭嘆息。 慈安太后倒相當沉著,雖然內心震動,臉色蒼白,卻能說出一句極有力的話:「園工不能不停了!」 慈禧太后始終不願說這句話,但也無法堅持,只這樣說道:「修園不是用的懿旨,如今又何必用懿旨停工?」 「那就告訴皇帝,讓他降旨。」慈安太后又說,「前天我聽說,准了沈葆楨的奏,跟英國銀行借二百萬兩,拿到台灣去修炮台,左宗棠又要借三百萬兩的洋債。這樣子下去,怎麼得了?」 慈禧太后默然。好久,搖搖頭說:「真是煩人!」 慈安太后看她如此,便喊了聲:「來呀!」等宮女應聲趨近,她這樣吩咐:「看看皇上在那兒?」 「是!」宮女問道:「光是看一看來回奏,還是把萬歲爺請了來?」 「請了來!」 皇帝奉召到了長春宮,一看兩宮太后的臉色,便知不妙,硬著頭皮,陪笑請安。兩位「皇額娘」都不大理他,只慈安太后把那通密摺指了指,示意他拿去閱看。 看不到兩行,皇帝便來了氣,「豈有此理!」他氣急敗壞地說,「為甚麼要驚動兩位皇太后?」 「人家不錯!」慈安太后冷冷地答了一句。 慈安太后跟皇帝說話,很少用這種語氣。所以雖是冷冷的一句,他心裏便很難過,越覺得十重臣上蔬已撤簾歸政的兩宮太后,於理不合。 再看下去,皇帝又大起反感,「這叫甚麼話!陳芝麻、爛穀子都搬出來了!文豐殉節是十幾年前的事,到現在還來說『理』?」他憤憤地說,「日本人在台灣鬧事,也有些日子了,他們辦洋務辦成這個樣子,不引咎自責,反倒擺出忠臣的臉嘴,豈有此理!」 因為有此成見,皇帝對於這個摺子中的話,沒有一句能夠聽得進去,匆匆看完,咬著嘴,眨著眼,在思量對策。 「我得問問他們。」皇帝用很有決斷的聲音說:「理也好,勢也好,都是去年秋天以前的事,早就該見到了,當初為甚麼不說?六叔還領頭捐銀子,那時候怎麼就不想一想,圓明園非『駐蹕所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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