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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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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該勝文做令官了,她先低聲問石秀:「是猜拳,還是猜謎?」 「猜謎吧!」 「那就拿笛子來!」 「猜謎又叫商謎,花樣繁多,先取笛子來,合唱一套『賀聖朝』。」然後令官放下笛子發令,「今日猜謎,不許『橫下』,只許『正猜』。」 「橫下」是許旁人代猜,「正猜」就非本人不可。楊雄對此道不在行,連連搖手:「不許『橫下』我不來!」 「休得囉唕,亂了我的令,先罰酒!」 「好厲害!」楊雄吐一吐舌頭。 勝文不理他,轉臉說道:「三郎,我出謎你猜:『一月複一月,兩月共半邊。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長流之川。六口共一室,兩口不團圓。』猜一個字。」 「只要你肯,」楊雄接口說道,「何愁『兩口不團圓』?」 「又來亂我的令!這遭饒不得了,且罰一小盅,再犯罰大盅。」 「說得是!」快活三笑道,「該罰。」 楊雄原自要討酒,爽爽利利幹了一杯,搔著頭說:「偏偏是我猜得著的一個謎,卻又給了別人。」 他猜得著,石秀卻猜不著,老實說道:「我罰一杯!」 「你細想去。真想不出再罰也不遲,我再說兩句吧:『重山複重山,重山向下懸。』」 「令官不公!」楊雄又起哄了,「罰酒、罰酒。」 「怎說我不公?先罰你,罰你侮辱長官。」 「這令官好不講理,真正叫人不服——」 「休再囉唕!」勝文打斷他的話說,「不然再罰你個咆哮公堂!」 楊雄原是有意逗鬧,縮一縮脖,吐一吐舌頭,輕聲笑道:「好厲害!母大蟲公堂,原告被告,一起吃得屍骨無存。」說著自己乖乖罰了杯酒。 大家都笑,「令官」也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卻又急忙掩口,那神情爽利而又嫵媚,石秀看在眼裡,心癢癢的,越發沒心思去猜謎了。 「我還是罰一杯吧!」他歉意地說。 「也罷!」勝文答道,「罰酒過關。」 「真沒出息!」孫安娘笑他,「辜負了令官的美意,還該謝罪才是。」 這句話倒是說到了石秀心裡,借酒蓋臉,真個舉杯向勝文說道:「這玩意兒我不在行,休見氣!」 「我如何見氣?休瞎說。」勝文是怕楊雄口沒遮攔,又要出言惡謔,所以神色峻然,接著便很快地問孫安娘說:「該你了!」 「我就猜石三郎未曾道破的這個謎,可使得?」 「使得。」 「是個『用』字。」 「原來是這個字!」石秀恍然大悟,「果然不錯!上面是個『田』字,下面是個『川』字;又道是『六口共一室,兩口不團圓』,原是六個『口』相疊,兩口已破,所以不團圓。」 「你放心!」快活三笑道,「你與你那口子,在上面四口之中。」說著,便沖勝文只是笑。 「休笑!我出個謎,要你喝酒。」勝文有意為難他,朗聲念道,「『君實新來轉一官。』打古人名一。」 這一說,快活三便攢眉搔頭。「『快活』不成了!」他說,「真難倒了我。」 「何不『問因』?」孫安娘提醒他說。 「對!」快活三問道,「君實何人?」 「司馬相公。」 「司馬相公!司馬光?」 「是。」 「打古人是哪一朝的古人?」 這下難倒了令官。勝文常奉徵召,在國子監為太學生侑酒,聽得幾個文雅的謎在肚裡,要談出處,可就不知道了。 只是她賦性極具機變,不慌不忙地答道:「古人就是古人,總不是大宋朝的人,三個字的名字,被你『問因』,已揭破了兩個字,再說實了朝代,倒不如明明白白告訴了你,還省事些。」 言語靈便,聲音又好聽,如嚦嚦鶯聲般,著實教石秀傾倒,不由得便贊了聲:「言之有理!」 快活三也不猜謎,只向楊雄笑道:「節級,今朝你我要醉得認不得家了。令官厲害,還有人幫腔,哪里弄得過他們?」 「正是!」楊雄有了酒意,大聲說道,「會偷葷的貓兒不叫,我兄弟平日老實,不道婦人面上另有一工。」 這話說得石秀心裡不是味道,想起巧雲那日勾引的光景,暗叫一聲:「不好!莫非他這幾天一向不常歸家,是疑忌著我?果真如此,卻須想法子明一明心跡才好。」 他一個人在心裡嘀咕,勝文卻又發了令官的威,連連催促:「休說那些不相干的話,白耽誤工夫。快猜!」 「猜嘛!」孫安娘推著快活三說,「三個字已經有了兩個字了,只差一個字,好歹也撞著了它。」 「我就來撞。」快活三說,「司馬懿?」 「不是。」 「不是司馬懿,必是他兒子司馬師。」 「也不是。」 「怎說不是。『君實新來轉一官』,司馬相公拜過『太師』,就叫司馬師。」 勝文笑了。「不曾聽說司馬相公拜過太師。」她搖搖頭,「不通!」 「你怎知道司馬相公不曾拜過太師?」快活三振振有詞,「當朝蔡太師,不是先拜相,後來拜了太師?」 「是啊!」楊雄笑著學石秀的話,「言之有理。」 快活三緊接著說:「令官吃酒。」 金線、孫安娘和賽楊妃,嫉妒勝文的風頭出得足,一齊附和:「吃酒、吃酒!」 於是一個捧杯,一個斟酒,一個便拉住勝文要灌她。勝文往旁邊一閃,用力過猛,恰好倒入石秀懷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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