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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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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線斂眉凝神,悄然沉思。快活三便取笑她說:「就像你此刻的神情,倒是文文靜靜,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啊!」金線喜滋滋地笑道,「我想起一個人來了,保管三郎中意。你們先點酒肴,我去安排人來!」 說著,金線掀簾而出,接著便是小二來招呼酒肴,先拿冷碟子來喝著熱酒。一巡酒未終,金線領了三個人來,頭一個肥大白皙,有楊妃之勝;第二個未語先笑,妖嬈特甚。一一引見過了,分別在楊雄和快活三身邊坐下。第三個著一件湖水色紗衫,膚白如雪,眉清唇薄,果然文靜。 「她叫勝文。」金線說道,「三郎,你多照看。」 「不錯、不錯!」快活三很高興地說,「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配得上我們三哥。來、來,坐這裡。」 石秀也覺得中意,只是面皮老不出來,唯有微笑著不作聲,但一雙眼睛卻總盯著勝文。 「這酒怎麼吃法?」楊雄問說。 「怎叫怎麼吃?」快活三反問。 「寡酒無味。我們文吃,還是武吃?」 「文吃如何,武吃又如何?」 「文吃是唱曲猜謎,武吃便是猜拳——代拳不代酒。」 「還有這些花樣!」快活三點點頭,「說得也對,不然酒銷不掉。三哥,你說,是文吃,還是武吃?」 「都可以。」石秀看著楊雄說,「大哥說什麼便是怎麼。」 「好,我們先武后文,各隨其便。我做令官,先猜拳,快活三,以你為始。」 「不公、不公!如何以我為始,你右手邊是『賽楊妃』,左手邊是金線,如何越過她二人,尋我下手?」 「這話說得是!」未語先笑的那個叫作孫安娘的說,「楊節級這個令官做不得了!一開口被駁,滅了威風!」 「罰你的酒,才曉得我令官的威風。吃!」 「怎的罰我?」孫安娘不服,「做令官也要講理。」 「我是令官,你說我『做不得』,又說『滅了威風』,蔑視官長,該當何罪?」 孫安娘無可對答,卻又不肯飲酒,只拉著快活三說:「你看看,這等不講理的令官。」 「你休要說了!說了又是『蔑視官長』,加倍罰酒。快吃、快吃!」 「我不來,直是這等欺侮人。」說著,孫安娘委委屈屈吃了前面的一杯酒。 原是有些做作的神情,噘著小嘴,其態可掬,大家都笑了。 「快活三!」楊雄又說,「你剛才說,不該越過她們兩個尋你下手,這話言之有理,賞你一杯酒吃!」 聽這話,孫安娘第一個便高興:「這才是,胳膊往外彎的報應!」她拿著杯子送到快活三唇邊:「快吃、快吃!」 「哪有這個道理?」快活三推開她的手說,「從來不曾聽說過,令官賞人酒吃,我不受賞!」 「那就受罰。」楊雄笑道,「賞酒不吃吃罰酒,就不快活了。」 這一說,大家又笑,跟著起哄,到底逼著快活三吃了一杯酒才罷。 「如今我打『賽楊妃』這裡為始——」 楊雄做令官猜拳,勝文便跟石秀促袖低語。「以前不曾見過三郎。」她問,「想是初來薊州?」 石秀老實,率直答道:「來了倒有一年多了,只是像這等地方,還是初次見識。」 「怪不得。」勝文又問,「三郎是江南人氏?」 「是啊,金陵。」 「好地方。」勝文說道,「那是六朝煙水之地。」 聽這一說,石秀大為驚奇,不能不另眼相看了。「原來你也曉得六朝。」他問,「你可識得字?」 「唉!」勝文歎口氣說,「說什麼識得字,落到這般田地,辱沒了當年老師的教導。」 「那——」石秀很謹慎地問道,「你是什麼出身?」 勝文不即回答,遲疑半晌說了句,「說來話長,這裡無從細談。」 「那麼,」石秀問道,「你住在哪裡?」 「喏!」勝文指著金線說:「與她鄰舍。」 「這倒巧。」石秀滿心歡喜,「幾時我大哥去訪金線時,我來訪你。」 「噢!三郎與楊節級至好!」 「是結義兄弟。」 「楊節級好福氣!」勝文答道,「得你這麼個好兄弟。」 偏偏楊雄耳朵尖,聽見這話,便把猜到一半的拳停了下來,看著勝文笑道:「你不用羡慕我!我兄弟至今是孤家寡人,我替你做個媒,未娶正室,先來個偏房,你道如何?」 勝文笑一笑,不置可否——看不懂她的意思,是默許呢,還是覺得言之可笑,不值一辯? 「你說呀!」 「只怕我沒有這等的福氣。」 這話就叫人不易再說下去,兼以本是一句玩話,當真追問,反倒僵了,所以楊雄笑一笑又去猜拳。 一個個猜下來,楊雄大獲全勝。接著又替賽楊妃代拳,卻是連戰皆北,「代拳不代酒」,把賽楊妃搞成個醉楊妃,一張臉賽如關壯繆,氣得她直埋怨,說楊雄有意輸拳,捉弄她吃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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